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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临秋末晚 于 2014-10-12 09:12 编辑
粥有稀粥稠粥之分。“天许食新饘粥香。”这里的“饘”是稠粥,粥是稀饭;“初俊羔助厥母粥,俊也者大也,粥也者养也。”这里的粥取“生养”之意。经考,“粥”古音读zhù,家乡方言里稠粥叫做“粘(nián)粥(zhù)”,我一直认为很土俗,原来却很渊源,很雅致。
早年,榆钱粥、榆叶粥是我最爱。开春时节,从榆树梢上撸下来,青青嫩嫩,鲜翠欲滴。连同玉米面一同下锅,用温火熬,不停地用勺搅和,以免糊底,等清香逼出来,在小院里弥漫,空气都是香的了,就可以趁热喝了。直喝得肤面浸汗,舌尖生津,遍体通泰。
有一种粥,城里人是不太容易喝到的。把玉米粒儿放到水里浸泡三二十分钟,捞出,控干,在石碾上轻碾,把一颗颗玉米粒儿碾到一分为三或者一分为四的档口最适宜,然后去皮、筛细,用大粒儿下锅,掺上豌豆、小豆,在温火上慢煨。水一次加足,不半途添水。始终不断搅和,任它翻滚。这样煮出来的粥,粘和,烂;颗颗米粒是完整的,香。
小米是粗粮中的细粮,熬粥也好喝。最常见的做法是,把米掏净,和绿豆一起在柴灶上煮,黄澄澄绿油油,颜色好;烂乎乎,顺滑滑,味道佳。淘米不可淘过,淘过了,就流失了养份,有人喜欢反复掏洗,为的是干净,可后果是,营养差了,味道淡了,可谓得不偿失。把小米放到铁锅里慢火炒,炒到小米开花,略带糊味,下锅熬汤喝,别有一番风味,和绿豆汤一样,是盛夏消热解毒的上等天然饮料。我最喜欢。
也有所谓的“菜粥”。粥熟,加上大把的白菜心、莴苣叶,菜烂再撒上一些盐和花椒油,风味独特。粥里掺红薯,甜淡滑腻,味亦不恶。白日里正餐大鱼大肉,消夜啜粥甚宜。更有放野苦菜的,能消炎败火,但极苦,苦的吐不出舌头。上了岁数的老年人,喜欢这一嘴。经历了生活苦涩的人,苦菜之苦也许根本算不了什么,所以总能见他们喝得津津有味。
那时,家里来了尊贵的客人,或者遇到隆重的大红公事,才有幸吃到八宝粥。农忙时节喝八宝粥简直就是奢侈。有些东西,一旦染上商业气息,味道就不纯正了,市场上卖的八宝粥有虚应故事之嫌。家乡的八宝粥就地取材,纯正天然,季节不同,用料各异。我喜欢的做法是,把预先分别泡过的五谷杂粮,如小米、糯米、红小豆,以及粥果如红枣、花生仁、甜杏仁、栗子之类混在一起,开始熬煮,用长柄大勺搅动,防粘锅底。熬成前加葡萄干、干地瓜丝、红糖等,味道极好。我做的粥已不限八宝,已是十宝二十宝了。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做粥已是五花八门,粥似乎成为一种消闲饮食。想想儿时喝粥的习惯,全然是生活所迫。在吃糠咽菜的“小糠”时代,吃饘啖粥一直是农家人的专利。喝粥能暂时装满肚皮,不能经久,喝粥聊胜于喝西北风。老人们知道儿女们长身子,就把充饥的干物留给了儿女,自己专喝饘粥了。等到长大了,明白了他们这是把对儿女的爱煮到了饘粥里,心底里时常隐隐作痛。一直痛到梦中,痛到眼角里的泪粘湿了枕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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