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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起来 临淄 孙志平 车子沿东外环一路往南飞奔，快了，再过十几分钟就到家了。路两旁高高低低的树木迅速后退，西边红日却一路相随。此刻它好大，红红的脸儿喝醉了一般，憨憨地，温和地笑着，一点一点地下沉，仿佛阅尽千山的慈祥老人笑看尘世繁华。此情此景那样熟悉，睡在心底的瘦薄记忆在这宁静温和的笑颜里又慢慢鲜活起来。
那时没有中秋假，可渐圆的明月却在每一个安静的夜晚深情呼唤着离家的孩子。上完最后一节课，几乎是一路跑向车站。最后一班车承载着多少回家的希望？来不及喘匀气，先打量着同样怀揣无限希望的同乡，忍不住倒抽一口气，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片，那小小的车能装得下吗？在一家人的期待中，在无限的忐忑里，车子终究是来了。刚刚还淡定闲话的老乡，恍然间判若两人，异常勇敢地向车子冲去。未等车停稳，心焦的人已经潮水一样将它围得严严实实。门子被挤得水泄不通，下车的出不来，上车的进不去，更厉害的，直接从窗户往里爬。吵的，叫的，喊的，一时人声鼎沸，去边河的33路车变成一锅烂粥。上车无望，而西天的太阳眼看着变红下落。一咬牙，狠跺脚，重又跑回学校，骑自行车回家。且不管渐起的风扬一身尘沙，也不管一路上无边的孤独与恐惧，更不管三十几里路，骑回去得几点，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家，因为太阳落下的时候月亮升起来，就是阖家团圆的时刻。
夕阳在栉次鳞比的厂房与烟囱间隐现，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长，越来越淡，望望西天醉了的流云，忍不住加快速度。厂区被抛在后面，行人渐少，一团团的寒凉伴着田间傍晚的雾气袭来，终于，一切都淹没在暮色里。望着路两边还没有放到的玉米秸秆，心越发往上提起。不敢多想，使劲往前蹬车子，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快了，快了，拐下公路，遥遥望见稀疏的灯火下有我熟悉不过的村子，再走两里路，过了前面那个坟场就好了。小时候跟着大人在田间劳作时，累累的白骨就堆在地头田间，大胆的男孩子挥舞着长长的腿骨做刀剑舞。我是不敢碰的，远远看着就瘆头皮，白天看见狰狞的头骨，晚上必要做噩梦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坟头，也不知道埋在下面的都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历经几时几世，如今早已经“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
望望前后不见一个人影，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使劲往前蹬，我要用最快的速度穿过这片可怕的地方。啊，到村头了，可是这里曾经现过整具的没有腐烂透的尸骨。几乎要控制不了大喊出来时望见前面隐隐有人影，那是母亲，虽然隔着远远的距离根本看不清模样，但我知道那就是母亲。
不知道母亲在黑暗里站了多久，也没问她如何料定一定能等到女儿回。如果我挤不上车，又没有勇气独自骑车子回家，母亲是不是会继续站下去？一个人在坟场边上，在如霜的月亮地里。那一刻有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抬头，皓月当空。它什么时候亮起来的，我竟然没有注意到。
往事历历，仿佛就在昨天，弹指间却已浮沉二十年，母亲也已经离开我们十年有余，如今伴我回家的还是当初的那一轮红日吗？
婶子是个很细的人，拿回去的东西总也舍不得吃，冰箱永远塞得满满的。一大箱子东西眼看没处放了，我们得去趟赵庄，那里还有一台大冰箱。从赵庄出来，暮色渐起，抬头，圆圆的月亮一路迎着我们。只是那月亮不甚明，像是谁家刚烤出来的烧饼，被匆忙间挂了出来。妹妹说，这月亮太脏了，得拿布子擦一擦。
父亲与婶子张罗了一桌好菜。边吃饭边聊天，说起婶子家的两个妹妹，一个昨天回来的，一个今天中午回来的。因为倒班不自由，故不能一起吃团圆饭。临傍晚时，小妹妹还打电话，挂着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妹妹听了，叹一声说：“小妹妹很孝顺，她怕我们回不来，中秋节只有你们俩个在家里会孤独。”
饭后闲话，妹妹突然一句：“等放开的时候，姐，你再要个孩子吧！”“为什么，还嫌自己不够累吗？“昨天晚上我们去看了公婆，本来想今天晚上一起来这边，公公没有说什么，只是那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这不，今天晚上我们就分开了。你说，就一个孩子，等老的时候我们指望谁？能要就再要一个吧，孩子也好有作伴的。”妹妹说得很有道理，但是现在没有放开，即使放开，我也不要了。至于几十年以后的事儿，交给时间吧。总会有办法的，谁都没有权利限制与阻止我们变老，即使是孤独寂寞与恐惧。
走出屋门，当空好大一轮圆月，清辉笼罩山村，静静洒遍小院的每一个角落。脏乎乎的月亮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净朗？与二十年前母亲在村头接我时一样圆，一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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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0-7 22:3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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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0-8 10:21:09
谢谢鼓励！真的是家长里短，琐琐碎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