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诗

国际军

*秋天的诗

我想在秋天爱上你，绽放、凋零
像刻在石头上的诗句，疼痛的爱情
我拥有的月光冰凉如水
每一个枝头都悬挂着青涩的鸟鸣

在秋天，我愈加安静
常常像一片落叶，在树下
等待风，等待另一片落叶
这简直是孤独的源头

我想在秋天死去，像那颗掉落的浆果
多么奢侈的死亡，在秋雨里
在铺满落叶的林间，在早晨
在我热爱着的时刻

这并不浪漫
像所有，容易忘记的时光




*多年以后

如果相遇
从彼此的眼眸里，认领一段幸福时光
不用记起什么，像陌生人一样一见钟情
在那个忽然消失不见的村庄
在晨曦尽头，在被苍穹弹开的马车上
我依然爱着你野草般的身体
皲裂的嘴唇、干瘪的乳房

这是写给你的第四封信，此刻
田野上的草木像发情的小兽
紫云英的花期稍长，不住地怒吼
如果相遇，请不要告诉我新的地址
我担心那些恬淡虚无的日子
信件般遗失

*黄昏

那时黄栌树叶尚青涩，犹如
一盏盏躲闪的眼睛

如果此时你收到我的书信
请在红叶谷的树荫里打开
请你一口气把它读完
请把行李放到一朵云上
请向每一片树叶道别
请记下：爱，就是无尽的等待

然后黄昏变成一扇窗子
夕阳变成另一扇窗子
窗外，是沙粒一样微小的天空
那么小，像一座心灰意冷的玫瑰园

我说过，我想爱你很多年
多么贪婪，我想和你
生养一朵叫做“孤独”的花儿
下雨或下雪的时候
我们不说话，和它一起开放



*岸边

江水和涛声
淹没起风的夜晚
离沉船很近
能听到呼救声以及
内心的潮涌

接近船舷，接近
那些黑色的意象
我终于成为水
成为游牧的时光

轮渡在重复
划过水面的伤痕
月亮沉下去，像一贴
薄薄的止痛膏
像爱人，嘴唇
轻轻一碰


*我在等你

傍晚，雨水中的老城区
落下一些行人，92路
公交站牌下,原市政府
对面的小酒馆里

丁香花落在盲道上，盲道
在成吉思汗大街的油松下
油松滴着细雨,细雨落在
卷起的风里

像突然来临，这座
即将告别的城市，多么像
刚刚搭起的积木
在风雨中飘摇

我说过我爱这个地方
风大、堵车、蔬菜也不新鲜
可我爱这个地方，包括春天的沙尘暴
冬天的冷

此刻我在地下通道的入口处
流浪歌手唱着伤感的歌
这是个废弃的防空洞，你不来
雨就要停了



*蝴蝶标本

在安静下来之前，它是蝴蝶
有一千朵油菜花，就有一千只蝴蝶
正如有一千个水塘，就有一千个月亮
有一千个月亮，就有一千棵银杏树
有一千棵银杏树，就有一千个鸟巢
有一千个鸟巢，就有一千个下雨的黄昏

老相册里的雨，书页中的蝴蝶
不再引发潮汐和风暴，那些
暗淡的花粉，不知所终的容颜
就像你消磨殆尽的美丽，就像蝴蝶
落在油菜花上，月亮落在水塘
每一个惊艳的瞬间都悄然无声

爱人蜷缩在沙发上，整夜整夜
她怕冷、胆怯、自卑，此刻
正赤脚走在房间里，找一本旧书
我想着她的病，想着从什么时候开始
爱上了这座城市，想着银杏树上
骤雨打湿的鸟巢

多年之后，面对一只风干的蝴蝶
我潸然泪下——
“爱人，我只想给你
我的青春”

*年轻的时辰

那个秋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偶尔有鸟雀，掠过银杏的树梢
白果像青涩的鸟鸣，你不知道
它们在叫什么

那时，我还年轻
叫不出那些鸟的名字
父亲病了，我必须工作
漫无目的，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街道很窄，西二路
只是一个小胡同，一下雨
到处都是水洼洼，我和汪晓菲
骑单车穿过，像跨越一个个小雷区

那时汪晓菲叽叽喳喳像只小鸟
我不能爱上她，除非
我找到工作，像个男子汉
赚钱养家，治好父亲的病

我的理想是做个钳工，或者
当一名公交车司机
汪晓菲说，我只适合做诗人
笨手笨脚的，只能写诗

秋天快要过去了，银杏树
落了厚厚一地叶子，我一个人
从西二路的水洼里趟过
常常觉得有些孤单

*后会无期

在另一个场景
船离开了码头，通常
要配以伤感的音乐
小提琴、萨克斯，或者
嘶哑的口哨

然后，水面复归平静
就像沉船之后，瓷器
顷刻变成破碎的鱼
就像车辆掉头驶去，尘土
成为拉上的帷幕

当你重新出现在旧书信里
那个地址已不存在
仿佛一块遗忘在月球上的石头
刻下的孤独，发着清凉的光
我谙熟每一个熄灭的细节

我的欢乐与你有关
我的挥霍无度与你有关
你的沉默使整个房间暗下来
门廊的灯，照见过鸢尾花
肝肠寸断的瞬间


*不要停下来

树被伐倒了，鸟巢
像一只松开的手,枝桠间
星星也叮当散落

我是一朵木耳
寄生在一根横卧的木头上
婴儿般，吃着熟睡的母亲

而归鸟，一直在长满木耳的地方
盘旋，那些星星
也在寻找栖身的枝桠

雪化了，变成水
水，变成村庄
村庄变成信封上磨破的地址

夜色并没有褪尽
它变成各种形状的阴影
甚至，变成光芒


*如果慢下来

掩门，掌灯，洗手，研墨
月上南楼，月上北楼
月上东楼，月上西楼
随手一开窗，月光叮咚落下
那么薄、那么散漫

出门访友，坐船、沽酒
挥霍骤雨和激流
路途凶险啊，一场小战争
要打好多年，到处都是
流寇与狼烟

牛羊和青草坠入尘土，还有
放牧者、夕阳、帝王的白日梦
清风明月、蒿艾桑麻
便足以，喂养人间清苦

慢下来，般阳城外
做一介草民
种几分薄地，养三五儿郎
不识字，不远游
篱院柴门，磨尽浩淼时光

临淄姜健

我在等你和最后两首很好    喜欢

吻雨

天那：说的真形象：皲裂的嘴唇、干瘪的乳房。可怕呀

吻雨

老师呀：你才写了第四封信，人就老成这样了。

心语留芳

你的诗句有着星星般的晶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