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忆中的甜枣儿
—陈绪华
此刻,正是丰收时节,紫色的葡萄、青绿的猕猴桃、金黄的玉米渐渐走出田园,走向市场,走进寻常百姓家。枣儿,自然也不甘落后。于是在农户辛勤的汗水中、在小商贩热情的吆喝下、在妈妈忙碌的身影里,各种长的、圆的,青的、红的,山枣、长红枣,乐陵小枣、沾化冬枣,各种各样的,有名字没名字的,竞相登场。可对我而言,还是记忆中的枣儿甜。
二十年前,我还是个顽童,我们那没有山,放眼望去,一马平川,水果也就少的很,低矮的葡萄架,只需搬个小板凳就能把葡萄搞定,对我们七八岁的男孩子而言,完全没有挑战性。我们更青睐于枣树,它不仅高大难爬,而且枝条遍布硬刺,若能爬上几米高的枣树,手持三四米长竹竿,如孙悟空般左右开弓,口中慢慢嚼着又脆又甜的铃枣,看下面伙伴或弯腰臣服拾枣,或抬头仰慕观望,那种感觉按现在的话来说,真是倍儿爽!可那种感觉不是轻易能得到的,因为我所知的铃枣树就那么两棵。一棵在村长大门口前,另一棵在好几里远的二舅家。
在我的记忆中村长永远绷着脸,且有制服我们的杀手锏—告诉家长!因此在村长杀鸡儆猴之后,虽然我们想爬树打枣,却不敢。于是,每天在去学校的必经之路,在大门口前,我们只有驻足,抬头观望的份。我们就那样可怜巴巴的,从五月份枣开始成形等到八月份逐渐变红,从穿长褂等到穿短袖,我们等过了整个暑假,等到了天气渐渐转凉,我们也越来越焦躁不安、心痒难耐。终于有一天,我们的孩子王发了狠话—要是谁能摘到枣且不被逮到,就把心爱的弹弓给他!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看着他手中用双重气门皮紧绑、闪着槐木特有的深黄光泽,霸气十足的“Y”形弹弓,想象着自己左目圆睁、右眼紧闭,左手握柄、右手使劲拉气门皮的帅气模样,等老大话音刚落,我就迫不及待地主动请缨了。我们不动声色地侦察了几天,摸清村长的作息规律后,一个下午得知村长在村东头开会的详细情报后,大家拿着竹竿、兜里揣着方便袋,紧张而又兴奋地聚在了村长门口的枣树下。在对弹弓的极其渴望和大家七嘴八舌的鼓动下,我拿出了看家本领,抱住树干,像猴子似的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树。待我左手攀住树枝右手准备接住树下递上来的竹竿的时候,一只蜜蜂正好落在我身上,慌乱驱赶间,只听刺拉一声,裤裆被树枝挂了一下,“看!磊磊裤衩被挂烂了!”“都露屁股蛋啦!”“磊磊裤衩变裙子了”伙伴幸灾乐祸而又不怀好意的嬉笑声立马阻止我驱赶蜜蜂,下意识地捂住裤裆,不再想打枣,也不再想要弹弓,脸烧的很,赶紧从树上遛下。我那时虽然只有七八岁,却已知道害羞,无奈“无忌童言”的威力,最重要的是下面还有女孩子,自觉更是没有脸面。从树上遛下后,推开围观的还没有嘲笑尽兴的伙伴,眼泪夺眶而出,满腹委屈与羞愧地跑开了。我怕妈骂我,没有回家,跑到了较近的四奶奶家。四奶奶一直很疼爱我,听完我的哭诉后不仅没有责怪,反而很细心地用床单把我围住后再让我脱下裤衩,然后一针一针地缝补好。
老大的弹弓最终也没有送出,关于我的话题在伙伴间流传几天后也不了了之,再也没人提起。可那种羞愧和挫败感却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中秋节前几天,恰好二舅来我家探亲,看到我闷闷不乐,在确定我身体没事之后一再逼问我是不是在学校惹祸了,隐瞒不得,我便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他听,一直反对我爬树的舅舅却在沉默数秒之后,用手勾了下我的鼻子,笑道“嘿嘿,你小子真随我,我就知道你背着我肯定没少爬树,正想看看你爬树的本领咋样呢,正好,家里的铃枣也熟了,今年就把上树打枣的差事交给你,也免得让村上的小孩惦记,不过这事得向你妈保密”。那天我借口冷没穿裤衩,专门穿了条裤子跟着二舅去了他家。我记得那是去二舅家的第二天上午,家里来了很多小孩。我站在二舅家碗口粗的铃枣树下,抬头仰望,挺拔的枣树舒坦地伸着枝条,通红的枣儿像小灯笼似的隐藏在翠绿的枣叶间,风吹过,枣叶沙沙作响,枣儿左右摇摆着,阳光透过枝叶把万道金光洒在因意外邀请前来而倍感兴奋的孩童的脸上,我就在他们满是羡慕钦佩的目光的注视下,双腿夹住树干,双臂间歇用力,没大会,便敏捷地爬上了树。固定好后,接过二舅递过的竹竿,瞅见枣多的枝条,猛用力,一竿子打去,便只听见噼啪噼啪的打枣声,砰咚砰咚的枣落声,咔嚓咔擦的嚼枣声,嘻嘻哈哈的欢笑声。停歇的时候,口中,看着下面伙伴或弯腰臣服拾枣,或抬头仰慕观望,忽然明白了二舅的良苦用心,搜寻的目光找到二舅的时候他正很有深意地对我笑着……
后来,二舅家翻修房屋,那棵枣树也被砍了,于是承载那份记忆的载体也没有了,可在生活中总有那么多因素引发我联想,把我拉回二十年前的那个秋天,那棵铃枣树上,慢慢嚼着又脆又甜的铃枣,品味记忆中的那抹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