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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不系之舟 于 2015-6-3 20:42 编辑
味觉的记忆
□陶安黎
味道能够唤起某种记忆,普鲁斯特已在他那部著名的《追忆似水年华》当中早就论证过。当时我还年轻,读的时候并没有特别留意这个细节。直到又过去二十多年之后的那个星期天,妻子出门了,我一个人在家,读读书,看看电视,倦了就躺一会儿。人懒懒的,午饭也不想做,甚至也不想下楼去买饭。一个人吃饭怎么也好对付。我在厨房里踅摸了半天,只在冰箱里找到一个凉馒头,菜是一点也没有了。我想,就这样干吞一个馒头,实在有些对不起自己的胃。这时,我发现了半罐小磨麻汁和一整袋甜面酱,竟让我心中豁然一亮。
我先把一部分麻汁倒在碗里,再倒进些甜面酱,用汤匙搅拌在一起。我想起家里还有些辣椒面,也找来拌上,然后将馒头一切两半,把它们抹在上面再合在一起,一块中国特色的“三明治”就做好了。
我咬下去,只一口,便满嘴都是回忆了。
甜、香、辣、咸,多么熟悉的味道,多么久违的味道啊!
我小 时候是个偏食的孩子,父母和姥姥成天为我的食谱发愁,总是想尽办法让我吃得多一点。那个年代,物资紧缺,食品匮乏,买什么都要凭票,定量供应。其实说起来,我应该比现在的孩子还好喂。我喜欢吃炒花生,早饭时,姥姥常常把馒头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每块馒头旁边放一颗炒熟的花生米,在饭桌上呈两列纵队排好。姥姥喃喃絮叨着:“吃一口馒头,来个花生仁,真乖;一口馒头,来个花生仁,真乖”……就这样哄着我把馒头一小块一小块吃进肚里。
大概姥姥是从我喜欢吃花生得到的灵感吧,一天,我中午放学回家,姥姥高兴而神秘地对我说,给你一样好吃的,你保准爱吃。说着就把麻汁拌甜酱取出来,给我抹在馒头上。那天我竟空前地吃了俩馒头,姥姥高兴得什么似的,比我考了满分还激动。
然而那时,甜酱和麻汁就像现如今歌里唱的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因此,我也就不能经常吃到。一般是在我不想吃饭或者挑食的时候,姥姥才会把它当作“王牌”亮出来。于是,这样一顿饭也就成为伴随我童年的佳肴。
人的味觉是会随着年龄而改变的。比如我过去闻见茴香就反胃,而如今我非常喜欢吃茴香水饺。而此刻,我的舌苔一沾上麻汁拌甜酱,成年后的味蕾却与儿时毫无二致。我沉浸在被味觉唤醒的回忆中,品尝着那些永远逝去的快乐时光。
我不清楚,当年姥姥的灵机一动发明的这道食谱是否符合科学的食物配方。现代人饮食讲究营养均衡,诸如低盐少油,绿中带黑,自然无公害等等,都是从健康角度来考虑的。而我爱吃的这个“套餐”,也许会被一些养生专家所不齿。但这里面确实有我童年的味道,它能给予我精神上的营养,对于我来说,这也是十分重要的。
一段时间,寻找舌尖上的童年成了我的一大乐趣。那天,妻子切下一块肥肉搁在锅里榨油。随着滋啦滋啦的声音,我闻到了一股油腻腻的呛人的香味。当妻子把榨完油后剩下的肉渣用勺子捞出来要倒掉时,我迫不及待地抢救出一个,填到嘴里。这味道也是再熟悉不过的。那时老百姓过日子,这种肉渣是不舍得倒掉的,我们叫它“榨油渣”,留着卷煎饼或者炒菜,也算沾了点荤腥。
没等我下咽,妻子打我一下,说这个你也吃,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害健康啊!
我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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