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玩月楼主 于 2014-9-25 09:33 编辑
中秋无月 王光福
清人张潮《幽梦影》云:“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石不可以无苔,水不可以无藻,乔木不可以无藤萝,人不可以无癖。”我镇日不出家门,是百分之百的宅男,所以蝶、泉、苔、藻、藤萝等,基本与我无缘。只有癖,我或许有之——不喜群居而愿独处、不喜与人交往而愿与书为伍,也可以算是癖之一种吧。因有此癖,所以我还勉强算得人。 今天早晨拉着妻子到南关桥头吃两个粉皮火烧,喝一碗油粉,感觉生命滋润充实了不少。往回走,拐弯到淄川宾馆大门口买十个酥皮月饼,寄给在中国海洋大学读书的女儿——青岛虽然有月饼,她却吃不习惯。天空滴了两三滴雨,因为我额头大,如同半秃,所以感觉到了凉——这大概是头发少的唯一好处了;妻子头发比我多,没有任何感觉。我抬头看看天说:“今天阴天,晚上恐怕见不到月亮了。”她说:“也说不定。老天有本事,说阴就阴,说晴就晴。” 给女儿寄上月饼,又和妻子到育英街的早市买上点心、水果、鸡蛋等,打的回磁村马棚的老家看望父母。天气有些闷热,东天上的太阳圆圆的、黄黄的,像是隔着毛玻璃照过来的一盏手电筒,虽然是早晨八九点钟,却似乎电池走电而不够耀眼。山区里本应秋高气爽、天高云淡,此时天空却是灰蒙蒙的,尽管这里远离市区没有什么尘霾。——不知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认识“霾”这个字的,我想多数四老五十的人认识它,大概都因为屈原的那篇《国殇》:“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孩子们认识这个字,应该都是从中央台《新闻联播》之后的“天气预报”中吧。父母都已七老八十,身体也还算是硬朗:母亲还能上坡摘酸枣,摘一上午能卖三四十块钱;父亲腿脚有点不够利索,却也能慢悠悠进进出出料理家务。——我扭头看看山顶上月亮似的太阳,鼻子一酸。 下午再拿上东西到张店良乡去看岳母。她身体一直不好,几乎常年卧床,刚在我家里住了两个月,现在又住到二闺女家。良乡地处张店城郊,渐与城区连成一片。古人云:“四海皆秋气,一室难为春。”来往的汽车、林立的商铺、熙攘的人群,这个昔日的清净乡村如今也和较大城市沆瀣一气了。我指指太阳说像手电筒,有人说不是因为霾,可能真有雾,因为今早晨还下过一阵小雨,滴了十几个雨点。——过去常听“天气预报”说有“零星小雨”,现在久已不闻此说,大概被“霾”代替了吧。暮色苍茫中坐张博路上的公交车回家,窗内凉风习习很爽快,窗外的树木也都青翠养眼,毕竟刚到中秋,它们的好日子还有很长一段。可是,有些身材矮小的法国梧桐,树叶早已开始发黄、凋零,腰身粗壮、树冠庞大的那些倒没事,依然碧绿如油汪汪的大伞盖。已有十几个月没有正儿八经下场透地雨了,小树根不深叶不茂,经不得长期的干渴煎熬。我不知法国梧桐的树龄有多长,想来一定长过人的寿命吧,我至今还没见到过老死的法国梧桐树。 晚上打开电视,瞅瞅中央一套的中秋晚会,也算过节。清一色的青年人,清一色的哼哼唧唧、呻呻吟吟,似乎怕惊吓着苏州的月亮。虽说是中秋,虽然一次次提到月亮,月亮却似乎真个害怕了,不知躲于何处,镜头摇来晃去不曾找到半缕月光。我甚觉无趣,还不如打开电脑,听听《贵妃醉酒》中杨玉环那段四平调:“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尽管没有月光,却能让人感到月光如水,梅兰芳真是不折不扣的无中生有的大法师。 有朋友打电话,说是给我送月饼,马上就到。我让电脑唱着,到楼下迎接。我家的东侧有一座一个单元六层高的小楼,我记得去年中秋节我在楼下看月亮时,它挡着我的视线,转到楼后才看见那干巴巴的海岛冰轮。这次我再转到楼后,仍然看不到嫦娥的踪影。朋友驾车来到,说刚从东部山区东坪的老家回来,那里也没有月色。铅灰色的雾气像一床旧地毯,很难拧出雨水,而遮挡天空的月色,却已十分够用了。 电视上的“中秋晚会”演完了,妻子上床睡觉。电脑上的《贵妃醉酒》也已唱罢,我猛抬头,窗外一片明晃晃。后园石榴树、香椿树、山楂树的枝梢都浸染在淡淡的光芒里。我走上阳台左右张望,天空没有丝毫玉兔的影子,树上的光芒来自对面楼道的声控电灯,——正有人抱着孩子、搬着童车,一家三口踢踢踏踏走上楼梯。 我不喜欢伤春悲秋,尽管从宋玉的“悲哉秋之为气也”到秋瑾的“秋雨秋风愁煞人”,每年都讲个来回。但是今天晚上,我站在阳台上,对着窗外蓊郁苍然的秋树枝桠,却不由想起张潮那段话,并莽然续上一句:“中秋不可以无月。”——天有本事,就是没有月,我们又能如何。还是去睡吧。 2014.09.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