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玩月楼主 于 2015-4-7 07:56 编辑
张店买书记
王光福
算起来,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三十多年前,我就想到张店花钱买个书记当当?不是的,我说的是买书的记录,而不是买个书记干——要干还用得着买?我们班里就有支部书记,只是我彼时不知道它的用处大,没有去争取,到头来只做了个学习委员。——管学习的人,不买书看书能行吗? 当时,我在淄博师专读中文系。我老家马棚村,属淄川区磁村乡。从磁村坐车到昆仑,花两毛钱;从昆仑到张店,六毛钱——大致一里路一分钱。至于从张店火车站到学校,只记得坐七路或二路车而不记得多少路,所以也就忘了是多少钱——可能也得一毛来钱吧?这样,我的上学路费,单程是小一块钱;一个月回家一次,来回路费就差不多两块钱。现在看来实在寥寥,还不够阔人抽支好烟的,而在当时的山村农家,已经是笔不小的开支了。多亏学校管吃管住,若像现在的大学只知要钱,我恐怕都不一定念得起书,更遑论在这里作文忆旧。 照理我是没闲钱买书并上瘾的。可老天可怜见,入学不久,学校就发助学金,我因为学习好而家庭穷——在全校新生中,只有两人穿满屁股带个大圆补丁的裤子,其中一个就是我——竟得到大概十块钱的巨款补助。有了钱,就到学校对门的小商店里买个塑料钱包,把钱藏起来,整天琢磨着怎么花。最后拿定主意,买几本喜欢的书看看。这个钱包,上次搬家时还见过它,里边夹着几两粮票;估计成不了名人,也就没像珍惜草鞋、扁担那样送到博物馆里去。——将来还能否见到它,只有天知道了。 从火车站往北走不远,中心路西边的一条较窄的街道东侧,是一家六一儿童书店,大人看的书也卖。每次回学校,下了车总去看看。店主人很热情,也愿意和我们这些学生聊聊。聊完了天,买几本书,为了省钱就溜达着回学校。因为经常溜达回去,坐车的机会少,我至今想不起市内公交车的确切票价。买了些什么书呢?总不外是《上下五千年》之类的文史普及读物吧。它们可能还立在书橱的某一格里,但我的腰间盘时常作怪,也就惹不起躲得起,懒得爬上爬下去找罪受了。 再大往北,就是全市最大的新华书店了。它坐落在中心路和红旗六路的交叉口附近,也就是淄博博物馆斜对面、邮政局南邻。因为书多,我们去得就多。犹记在此买的第一本书是唐圭璋先生等选注的《唐宋词选注》。中国竟有这么多好词,真令人眼花缭乱。我在宿舍里对同学说:“将来我们教书,光这一本书就足够足够,不用买别的书了。”理由是:过去教过我们的老师,没有人能够记得这么多;若把此书背过,教书一定够用。现在我的书橱上,少说也有上百本书,是我当时和后来,陆续从这里买来的。我从买第一本书起,就喜欢在扉页上写下日期、地点等等。若能花几个小时,一本本把它们找出来,并回想一番当时的幕幕情景——阳光普照或者阴雨绵绵、独往独来或是呼朋引类——大概会有点陈年老酒的味道吧? 随手摸出一本,是施蛰存先生的《唐诗百话》,扉页上有题记说: 一九九八年七月廿四日,余适张店市教研室补交《蒲松龄研究》,于新华书店睹是书。摸观良久,因价昂,未买。当晚,即悔之,于凌晨二时给同校Z同学打电话,托其代购,时Z正在师专读研究生课程班。廿五日晚,Z回电话云转托张店同学H君去买,H云书店无此书。余不得已,复于卅日晚电告淄博十七中同学J君,J君于次日晨往购之。八月二日,余至张店一中考《教育心理学》,J君亦考,以之交余,余大喜。
文言是烂得不能再烂,考《教育心理学》,大概是继续教育考试,交《蒲松龄研究》所为何事,连影子也没有了。可是,为买一本喜欢的书,辗转反侧,半夜三更给人打电话,三番五次托人跑书店,其情急之状、渴切之心,今日仍把自己看得怦然心跳。 再起身摸出一本,是周汝昌先生的《红楼艺术》,扉页上写道:“一九九六年十二月廿一日,到市博物馆参加蒲松龄研究会,归购于张店新华书店。”关于此书,还有一点特殊记忆。是买回来之后,就急忙翻看;看到第九十二页,接着就是一百二十五页,中间缺了三十三页。这可如何是好?终于等到星期日学校休息,一大早就从淄川乘车到张店去换。营业员一看书后面的红色印章,说书是从这里买的,也确实少页,你去找一本换掉好了。我到原来的地方找了半天,没找到;营业员打开书架下的橱子找,也没有。她就说:“你找一本一样钱的换了吧。”我说:“不,我就喜欢这本。”于是又装着这个残本坐车回来了。后来撺掇某同事从济南的书店买了一本《红楼艺术》,我把所缺部分复印下来夹到书中,才算对它放了心。 在这里买的最大最贵的一本书是《中国文学大辞典》,开本是十六开,页数是两千一百三十五,价格是二百六十八,时间是一九九七年十一月四日。当时坐在汽车上就抱着左看右看,似饕餮,引得满车人侧目摇头;到淄川车站下车,步子太大,竟把装书袋的系子扽断了;到附近的商店称了称,不是七斤半就是八斤,惹得人家把嘴角咧到腮帮上,半天合拢不回来,差点得了颞颌关节炎。 顺着红旗六路再往西走,就到农机学院。院门口西侧,有一长长的平房做新华书店的分店。离师专很近,我几乎每周末都去买书;和两个窈窕的营业员混熟了,还可以到仓库里挑书看书。记得《三国演义》等书,就是在这里买的。印象最清晰的,还是那本薄薄的《新婚卫生必读》。没过几天,就被全班男同学给活生生看没了,所以现在书橱上没有它的踪影。 一九八三年五月七日,我们到人民公园闲逛,正好碰上全市的书店都在此搞书市。淄川新华书店的摊位,也摆在花丛柳行间。虽然不认识营业员们,也觉是老乡,有些亲切,就翻着书和人家闲聊。最后买了多少本?说不上来了。其中有一本徐朔方、杨笑梅校注的《牡丹亭》,回到宿舍,面对床上床下的同学朗读出“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这八个字时,那股莫名的兴奋,后来时时忆起,至今还偶或出现在晨梦之中。 一九八一年九月到一九八三年七月,我在张店红旗六路西头南侧的淄博师专读了两年书,课余生活,印象最深、收获最大的就是买书。毕业后分到淄川的淄博师范教书,不管何事到张店,酒后茶余,也还抽空到新华书店逛逛,站在架前摩挲半天。若说经过多年修炼,肚子里还多少有点文墨,能够立在讲台上自如地讲课,不遭学生反感;并不时写几篇文章上上学刊、见见报端,得到朋友的奉承,这固然离不开我的勤读习惯,但习惯的养成,真和在张店时的买书读书大有关系。——我有钱就买书看,绝不买书记当,所以我这些话乃是自己一字字敲出的真实之言,而非秘书给领导复制粘贴的客套讲话。 2015.03.31
作者简介:王光福(1962— ),男,山东淄博人。淄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国古代文学教授 通讯地址:淄博市淄川经济开发区唐骏欧铃路99号淄博师专社科中心 邮政编码:2551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