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麦子 于 2015-4-3 20:59 编辑
姥姥 临淄 王秀玲 春天,万物复苏、疯长。一些包藏完好的情愫悄然伸入春天深处,油菜花一样铺满田野。 二十年前,三月末的一天,细雨如酥,樱花拥挤地缀满枝头。姥姥像一条枯竭的河床,平静地离开我们,一个人去了天国。妈妈哭得凄切,嗓子嘶哑了好几天。 小时候,没有什么好玩的去处,周末去姥姥家就成了我最喜欢的一件事。我把它当作了一次次充满喜悦和期待的旅行。姥姥家院子中央有两棵梧桐树,偌大的树冠,枝枝相接,笼住整个院落。我每每喜欢凑上去,伸开双臂环抱它。但是,树干实在是太过粗壮,我和妹妹两个人都不能够环绕一圈。 梧桐花开的时候,空气里弥漫着甜丝丝的味道。捡一朵飘落的花,去掉花蒂,轻轻吮吸,唇边舌尖有一抹浅浅的香甜。当天气晴好,阳光穿过枝叶,零星洒落下来。我们小孩子们在梧桐树下嬉戏玩耍。姥姥坐在树下,缝缝补补,搓搓簸簸。她老花镜戴得极低,几乎是搁在鼻翼上。时不时地,她会抬起眼睑,目光越过镜框找寻我们,看我们耍得开心,她就笑了,笑纹里储满闪闪烁烁的阳光。 如果是冬天,晚饭后,姥姥会跟我们玩一种“踢蹬盘”的游戏。把被子铺开,几个人围坐在床上,伸出双脚,姥姥一边用手挨次拍我们的脚丫,一边唱“踢蹬盘,盘三年,三年以,饽饽吃,油炸面果,踢蹬拉索,有钱滴买点吃,木有钱滴退回去。”唱一个字,拍一只脚,唱到最后一个字时拍到的脚就蜷缩回去。这样简单的游戏带给我们很多欢乐。玩累了,冰凉的被子也被捂热了。然后,钻进暖乎乎的被窝睡觉。 每回从姥姥家离开,姥姥都会送出去老远。出门,走到小巷尽头,右转,一直到村口。一路上,姥姥和妈妈说不完的话。我们走出去很远,回头,仍依稀可以看见老槐树下姥姥的身影,朝我们走的方向站着,望着。 姥姥平时挽一个利落的发髻,穿着干净得体。无论冬夏,到了晚上,姥姥会盛一盆水,很仔细地洗脸、擦洗脖颈、身子,最后续上热水泡一会儿脚。姥姥这样爱洁净的人,到了晚年不幸罹患老年痴呆症,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床边一离了人,姥姥就从床上翻落在地,用手胡乱撕扯掉衣服,大小便不自知。 姥姥是干干净净走的。她裹在被子里,那么单薄,仿佛被子下面空无一物。她看上去面容安详,皮肤细滑,眼皮薄如蝉翼。她那么安静,安静得像一片秋天的落叶。那个春天,妈妈没有了妈妈,我突然好心疼。 岁月流转,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清明临近,依然草长莺飞,烟柳拂堤。姥姥家的村子早已变了模样,院子里那两棵梧桐树,十几年前也已锄了、卖了…… 我出嫁了。周末,回娘家,妈妈一定会送下楼,看我上车,隔了车窗,不放心地叮嘱:小心开车哦。 我们在这一个世界里活着,有的人在别一个世界里活着,在我们内心深处在我们记忆帷幕上。我们彼此相爱着,温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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