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玩月楼主 于 2015-3-16 10:43 编辑
布谷鸣春
王光福
一九二三年十一月五日,周作人为《雨天的书》写序,开头就说:“今年冬天特别的多雨,因为是冬天了,究竟不好意思倾盆的下,只是蜘蛛丝似的一缕缕的洒下来。”在别的地方我多次读到这句话,觉得俏皮极了,很想看一看这篇序的全文,于是就在二〇一五年二月十六日从当当网购一本《苦雨斋序跋文》,用半天时间从头到尾翻一遍。当然,苦雨斋的序跋文不能说篇篇精彩,但在我看来确实如陆机《文赋》所说,“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每一篇短文,都有让我驻足流连的地方,以至于起身去削了一次红蓝铅笔。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说起来这是九十二年前的事了。九十二年前的那个冬天北京多雨,淄川怎么样呢?我不知道。九十二年后的这个冬天,北京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淄川是一冬无雪兼无雨,没给人留下任何值得留恋的印象。好在我不像周作人那样多产,需要时常写序,有雨无雨且由它去吧。 一九三六年二月十四日,周作人写了一篇《北平的春天》,说:“北平缺少水气,使春光减了成色,而气候变化稍剧,春天似不曾独立存在,如不算他是夏的头,亦不妨称为冬的尾,总之风和日暖让我们着了单袷可以随意倘佯的时候是极少,刚觉得不冷就要热了起来了。”这是七十九年前的话,直到今天,北京大概还是这样。而淄川,虽然在地理位置上比北京靠南一点,但这一点在大自然的千里眼里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七十九年前的北京和七十九年后的淄川一样,是见不到真正的春天的。今年是个暖冬,春天来得也特别早,记得春节回老家时,河滩里的柳树就已经泛黄了,虽然不是十分精神。但是,我们是无暇欣赏春天的,几阵飞沙扬尘的南风一吹,草薰风暖摇征辔,马上就是夏天了。 一九二五年四月,也就是差一月九十年前,周作人写一篇《鸟声》,劈头就说:“古人有言,‘以鸟鸣春。’现在已过了春分,正是鸟声的时节了,但我觉得不大能够听到,虽然京城的西北隅已经近于乡村。这所谓鸟当然是指那飞鸣自在的东西,不必说鸡鸣咿咿鸭鸣呷呷的家奴,便是熟番似的鸽子之类也算不得数,因为他们都是忘记了四时八节的了。我所听见的鸟鸣只有檐头麻雀的啾啁,以及槐树上每大早来的啄木的干笑——这似乎都不能报春,麻雀的太琐碎了,而啄木又不免多一点干枯的气味。”虽然隔着两层窗子,麻雀我是经常见到的,可惜听不见它们的叫声。至于啄木鸟,因为周围没有生虫子的大树,所以从来就没有听见它们的叫声,就算干枯,我也没有这耳福。 忽然想起南朝诗人谢灵运《登池上楼》中的名句来了:“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池塘里有水,所以春草先生。这就好比古人所说的“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因为河畔多水,所以草先青青。河畔多水,也就证明春雨充足,所以园子里的柳树也开始郁郁起来。不但柳色郁郁,打动人的眼睛,甚至鸟叫声还打动着人的耳朵。这当然不是麻雀和啄木鸟了,因为园子里的鸟声已经变了,已经变去了麻雀的琐碎和啄木的干枯,换上水灵浏亮的“声声燕语明如剪,呖呖莺歌溜的圆”了。 我住在楼房里,燕子不来做窝,所以我不会听到燕子声;楼后边虽有几株小树,但整天车来车往、人欢马叫,就是有黄鹂也不会到这里来鸣唱。我终究还是听不到鸣春的鸟声。——但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正在我敲打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了远处传来几声空旷铿锵的“咕咕”声,虽然就那么几声,已经足以证明春天确实到了,布谷鸟又飞回来了,它的叫声就是双层玻璃也挡不住,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去年的那只。 今年的布谷鸟来得真早,大概它也把冬的尾误看做夏的头了。本来我跟周作人学着,做好了“以冬读代春游之乐”的准备,可是春天毕竟来了,究竟不好意思躲在屋里装措大穷酸了,明天是星期天,我打算出南关到留仙湖大草坪去看看早春的光景,听听布谷的叫声,算作羊年的第一次远足好了。 2015.02.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