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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宋庆法 于 2021-1-17 11:06 编辑
宋庆法
回想起来,小时候的天气格外冷,到处都有化不完的积雪,马上要过年了,盼过年心切的孩童们,穿着臃肿老粗布棉衣堆雪人玩,从口袋里摸出拆散的鞭炮,插进雪人的嘴巴里,点着引信,“咣”地一声炸响,再回头看时,雪人已经面目全非,爆仗冒出的炸一团烟雾,在沿街口巷尾飘散,闻一闻,里边掺杂着一股腥气味。
物资匮乏年代,过年之前,家家户户也多多少少要见点“腥”,这一般是在火炉子上用肥肉膘子炼猪油,才能闻到平常没有的特殊味道。
那时,谁家也不宽裕,人们日子过的都有点紧巴,一年到头难得沾点“腥”,手里仅存的几张票子攥得湿漉漉,不到万不得已掰不开指头缝,就是小钢蹦儿掉进老鼠窟窿,也要想办法抠出来。为了过年让一家人打发馋虫,抽出两块钱去食品店买肉,如果看到割肉师傅手中的刀子割偏了,能急得原地跺脚,赶忙喊一声“瘦的太多了。”
只要听到喊这句话,谁都知道,这是在提醒“多来点肥的,好回家炼油吃”,这是割肉师傅最难为情的时刻,是来买肉的都喜欢要肥的,肥肉就那么点多,光卖出肥的去,剩下瘦的卖给谁?
还有的人提着肉往家走,故意在街坊邻居面前摆显,人家若是说 “今回你买的肉好,挺肥成”,买肉人就心里美滋滋的,能买到肥肉觉得自己很有面子。
把肉买回家,是不舍得自己炒菜用的,放在案板上,用刀将肥瘦分割开,瘦的留着包饺子,肥的放进铁锅炼猪油。巴掌大块肥肉切成碎丁,锅子热了“滋滋啦啦”冒一阵青烟,慢慢肥肉不再“肥”,汇聚成一汪汪油,最后猪油渣漂浮在油面上下翻腾,直到再也榨不出油水为止。然后就是将炼好的猪油放凉,再倒进兔头陶罐里,用来过年招待亲朋好友时炒菜。这么一兔头陶罐油,有的人家省吃俭用,做菜的时候都不敢用一双筷子戳,只用一根筷子挑上点,菜里能见到点油花就行,这样精打细算,甚至能吃上半年呢。
家里大人忙着炼猪油,也正是学生放了年假的时候,小孩子们围在炉子旁转来转去,眨巴着的小眼睛紧盯着锅中,为的是能吃上几粒猪油渣,也叫它油渣子。大人很理解孩子,时不时用筷子揤点让孩子吃,大的要让着小的先吃,论长幼分先后,不然大人会使出一个眼神,伸出的手也会立即缩回来。不等猪油渣落凉,小手将带着余温的猪油渣放到嘴里嚼嚼,满口喷香,姿得一蹦三跳到别处玩了。有时候不注意,猪油渣温度太高,拿起来烫指头,急忙放到口里,能烫一嘴燎泡还不敢声张。
我自小就是老人们说的那种“尖馋”人,不怎么爱吃肉食不说,对食物挑三拣四,却不排斥油渣子,尤其是刚从锅里炼出来的,吃在嘴里不油腻,嚼一嚼嘎嘣脆,是我最喜爱的食物。
其实,猪油渣用处多多,香浓美味,爽脆可口的猪油渣,至今还口留余香。可以撒上盐或者白糖吃,还可以碾碎制作成饺子馅,辣椒炒猪油渣特别能下饭,一顿能多吃个窝窝头。
有户人家孩子多,怕他们不等过年将猪油渣偷吃完,用塑料布把猪油渣包严实,藏在冷屋子的旮旯里,认为那样孩子找不到,很保险。哪料到,当来了客人准备拿出来做菜时,两手捧出来一堆碎塑料片片,孩子没捞着吃,全都喂了老鼠,大过年的又气又懊恼地说:“早知这样,还不如让孩子吃了好!”
还有的人对吃猪油渣味蕾特别敏感,一边吃一边品论,“嗯,这是老母猪肉,吃着很柴呢。”
这种生活中的腥油味道,伴随多少人走过了童年,是最深记忆的一部分。如今人们买猪肉,正好与那时相反,肥的不要,全要瘦的。孩子们不再钟情过年吃上猪油渣,现在人讲究饮食安全,据说猪油渣里边含有大量动物脂肪,含有致癌物质,大人也不敢让孩子吃猪油渣了。
过年,当下禁放烟花爆竹,听不到鞭炮声声,也闻不到炼猪油的腥气味,油烟机排出的是肉腥、鱼腥,从炼猪油变成用花生油炸肉、炸鱼,猪油渣味道已随着时间飘往遥远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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