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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王茂堂

•军人系列长篇小说• 残 生 日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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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5 18:01: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茂堂 于 2019-3-5 18:06 编辑


                                    二二、病床前重托——精神的延续

                                                          一九七六年八月十一日   天气  晴

       今天晚上我终于从丞州回到永安,来到了师部驻地。因为我早就打电话回来,师部用汽车把我直接地接回了部队。同室的小赵告诉我说,郭师长病了,住进医院。我大吃一惊,问了问郭师长病情。知道他的病情非常严重,我立即就来到了郭师长的家里。
       秦大妈给我倒了一杯茶水,小松,你总算回来了,这几天那个死老头子一个劲地嘟囔你。看到秦大妈脸上比较平静,我的心立即放下,秦大妈,郭师长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刚刚确诊,是肺癌。你说什么?肺癌!郭师长从来不吸烟,他怎么还得上这种病?秦大妈嘟囔着,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偏偏让他的肺上长出这种不好的病。
       我忙问,小小知道吗?死老头子不让小小知道,怕耽误她的工作。郭师长现在住在哪家医院,几号病房?永安市三永街上的肿瘤医院,是三0六病房。今天有点太晚了,明天师部里肯定要去车,你跟着,一块去瞧上他上一眼,就行。我说,我想念他了,我必须今天晚上要见到郭师长,否则我睡不着觉。说着,我起身就往外走。
       秦大妈在我的身后大声地喊到,这黑灯瞎火的,路上不好走。小松,你还等到明天一块去吧!
       从营房里找上了一辆自行车,我就踏上了去永安的路。永安市离部队驻地也就有十几公里。路上车辆很少,几乎没什么灯光。我心急火燎地蹬着自行车,恨不得立即就赶到郭师长身边。
       当我赶到永安肿瘤医院时,已经是夜里的十一点二十五分了。郭师长在病床上安静地睡了过去。他光着上身,下身穿着病号衣,脸朝里侧身躺在病床上。他瘦了,也老了,脸上的皱纹一道一道,尤其那满头的斑白头发,无不令人心酸。我找上地方坐下,泪水悄悄地掉了下来。
       我从暖瓶里倒上了一点水,喝了几口,这才发现病房的写字台上,除了马克思选集外,还有一本长篇小说《山菊花》。我抱起那本小说,就看了起来。渐渐地有了一些倦意,起身来到盥洗室洗了洗脸上身上,准备就回去趴到桌子上去休息一下。谁知,我突然从镜子里发现,郭师长出现在我身后。我连忙转过身,拉住他的手,叫了一声郭师长,眼里就湿润了起来。
       郭师长高高兴兴地咧起了嘴,小松,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我说,夜里的十一点半。那你怎么不把我叫醒?看着你睡的正香,没有敢。我睡觉没有不香,我是白天睡,晚上也睡。你说怪不怪呀,小松,自从这次我住进医院,我怎么就没有睡够觉的时候呢?
       郭师长问了问我爸和我妈好,还问了问北京郑叔和凌阿姨的一些情况,接着又问了问蔡卓雅,最后这才问到了小小。见他的情绪这么高,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但接下来他说出来的话,却打消了我的这个疑虑。小松,本来我想等到你和卓雅结婚的时候,好好地喝上一杯喜酒,可现在看起来恐怕是赶不上!对了,上次你让小小给我捎来的那四瓶习水大曲质量真好,口感上比茅台酒还香醇。
       郭师长,你的病是不是应该告诉小小一声?郭师长坚定地摇了摇头,她刚刚进总政歌舞团,还是让她先安心去工作吧!等我要去见马克思的时候,我们爷孙俩再好好地见上一面。
       天很快大亮了。我让郭师长躺下休息,郭师长,从今天开始,就让我在医院照顾你吧。不!他一下子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你刚刚从军政大学结业回来,必须要到最基层,去踏踏实实工作上一段时间。经我们师部研究,并且报请了上级首长,你现在的职位是副团级,从今天开始你必须要到一团的二营去任教导员。
      坚决服从命令。我知道郭师长在原则问题上从来是说一不二,只好眼含热泪站起来,向他敬上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一九七六年八月十五日  天气  阵雨

       我来到一团二营任教导员已经是第三天了。我们的营长姓梁,山东人,性格憨厚。他向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二营基本情况,我这才明白过来,郭师长让我这个营任教导员的真正目的了。
       二营驻地离永安城最远,却地处在山区。在茫茫的群山之中散落着十几个畲族自然村寨,这里的经济落后,交通很不方便。在工作上,二营目前所面临最主要难题是,一年之前,有一名战士与当地畲族姑娘偷偷地爱上了,一不小心还让这个畲族姑娘怀上了身孕。这与我军的军事法律相违背,这个战士理所当然地受到严厉制裁,军事法庭判了他三年的有期徒刑。
       这立即激发出了当地老百姓和部队上的一场激烈的冲突。当军事法院要对这个战士要实施逮捕时,好几百个畲族村落的老百姓组了织起来,躺在地上坐在路上,不让军事法庭把那个战士带走。二营只好先派出了一个多连的战士,强行把路上的老百姓清除。这个战士才被军事法院押走。从此,军民双方结下了深刻的仇恨,还差一点出现流血械斗。直到现在,二营与当地老百姓的关系还是非常紧张,若是一个战士走出营房,往往很有可能要受到当地姑娘的恶意围追和堵截。
       那次的军民对峙事件,不仅惊动了师部,还惊动了福州军区。甚至连中央军委也知道了。军区还下了一道死命令,要求二营在两年之内,一定要把军民关系彻底搞好!为此,二营做出了许多努力,眼看着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然而军民关系还是没有任何合好的迹象!
       我这才明白,郭师长让我来任教导员的真正目的了,就是他相信我能把军民关系这事能处理好。也相信,我能够构筑起二营的战士和当地村民融洽和睦团结的军民关系。我的心里非常清楚,不管从师里还是到团里,甚至是到营里,肯定有好多首长和战士们都在紧紧地盯着我,也有人很有可能在等待着看我杨耀松的笑话。因为在此之前,已经有着两任营教导员,没有理顺好二营与当地老百姓的军民关系,黯然神伤地离开。
       我立即感到肩上的责任重大,也深谙到了郭师长的良苦用心。所以来到二营我就和对此事知情的战士们同吃同住,马不停蹄到半月村了解情况。畲族人一见到我们,就躲得远远的,甚至连他们的村长或社长都很难以见到。我简直是愁坏了,弄不明白,郭师长他这是在爱护呢,我还是在为难我?幸好中午我接到了郑叔和凌阿姨打来的电话。说,他们从北京刚赶过来,来看郭师长,已经来到了永安的医院,让我下山去见一见他们。
       虽然郭师长不让我告诉郑叔和凌阿姨他病了,但我总觉得暂时不让小小知道还讲得过去。要是不让郑叔和凌阿姨知道,事后他们肯定会埋怨我。所以我到二营上任后,在给郑叔和凌阿姨打电话时,就故意地漏出了郭师长病重的实情。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我和营长打上一声招呼,让警卫员开上车,就来到了永安肿瘤医院。郭师长板着一张脸,冲着我吵起了起来,杨耀松,你是不是当了营教导员,胆子大了是不是?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郑叔和凌阿姨赶紧出来和稀泥说,行了,老政委,既然我们已经从北京过来了,你就不要再和小松过不去了。凌阿姨赶快把我叫到了一边,小松,听老首长说你已经提拔成营教导员了。我没吱声,只是点了点头。
       什么营教导员?这还不是我想让小松下去受上一点难为,也好锻炼锻炼他对事情的应急能力与坚定意志。郭师长接着就把二营所面临的问题和情况,向郑叔和凌阿姨简单地讲了讲,然后问我,小松,在这件事上你是不是感到很为难?我连忙说,我虽然还没有十分的把握能把二营的问题解决掉。但是我会尽上最大努力,把这件事处理妥当。
       只要你还有这样的决心,就好。郭师长从床上坐了起来,小松,我相信你有这样的能力,这才把你推到了这个风口浪尖上。现在不仅我盼着你完成这个任务,军区首长也在望眼欲穿盼着你完成这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毫不客气地说,这是对你杨耀松能力测试的一块试金石。希望小松你,在我有生之年,一定要把二营的这个问题彻底解决掉,那样我郭有根就是一闭眼走了,也好到那边去向马克思有上一个圆满的交代!
       郭师长的话,让我心里立即沸腾起了一股坚毅的力量。既然郭师长这样信任我,我也就无任何退路可走了,我为什么不拼尽全力地去搏一搏?我握住郭师长的手,郭师长,我有信心也有决心把这件事做好。但在一些关键性的问题上,我还需要你老出面进行调解和支持。
       行,小松,当需要我郭有根出面的时候,我一定会当仁不让。不管师部还是军部,甚至连福州军区,我都可以拼上这张老脸,去为你说话。我感到豪气满怀,心里立即就有了一个解决这个难题的初步方案。

                                                                                   ·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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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6 20:34:3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茂堂 于 2019-3-6 20:36 编辑


                                                     一九七六年八月十八日  天气  晴 (一)

       郑叔和凌阿姨要回北京了,我从山里带上警卫员下来,准备送一送他们。在电话里,郑叔和凌阿姨说我工作忙,不让我从山上下来。小松,你还是赶快忙你们部队上的事吧。你们师部有车,让他们用车送一送我们,就行!我还是执意下来要送送他们,因为从感情上我也很想再见一见他们。我很想给郑叔和凌阿姨买上一点什么东西,感谢他们这么些年来在北京对我的那番关怀和照顾,但却不知道送点什么好。我看到街边有好多卖彩色小泥人的,感到挺好玩,就连忙让警卫员停下了吉普车。
       卖泥人的老人见我非常认真地在观看他的作品,高兴地说,这是我们我们福建的传统工艺品,土泥仔。非常便宜,才两块钱一个。你买上几个吧,不管是送人,还是摆在家里欣赏,很好看。我二话没说,就挑先了两个。一个送是给小小和学海的,这是一男一女光着屁股的顽童,正在不好意思地亲着嘴。另一个送给郑叔和凌阿姨的,是背对背的老两口正在噘嘴生气,老头子手里还牵着一根长烟袋,而老婆子正扑扇着一个大蒲扇。
       这两组彩塑做得惟妙惟肖,妙趣横生。在医院里我一拿出来,引得一家人全都笑了。病床上的郭师长更是感兴趣,他不由啧啧称奇说,想不到这年代还有人生产出这种浪漫的东西来?哼,谁像你,一天到晚老是板着一张脸,一点也不懂的感情?秦大妈在一旁故意地反击着郭师长。怎知郭师长立即就反唇相讥说,哼,我若是再懂得感情,那咱们俩这几十年来,还不得生上他一个排?
       病房里所有的人都哄堂大笑了起来。秦大妈用手打了郭师长一下,你这个老东西,快入土的人了,还守着自己的孩子们这么老没正经。见郭师长是如此的乐观,我就对他说,我这次从部队上下来,一则是来送一送郑叔和凌阿姨,再则我想到师部开上个介绍信,准备先到永安市革委会拥军办公室去了解一下二营和当地老百姓的一些情况和特点,想征求一下,他们有没有为缓和下二营和当地群众军民关系的好点子。
       好,你这个想法非常新颖,等一会我就打电话给正在师里主持工作的老蒋,让他开好介绍信放在那里,等你过去拿。我和这里的医生打了一声招呼,喊上郭师长和秦大妈,还有郑叔和凌阿姨他们一块,就来到医院外面的一个饭店坐下来准备吃饭。
       午饭后,我就把郑叔和凌阿姨送到了永安火车站。在候车室里,郑叔语重心长地告诉我说,昨天我和你凌阿姨主动去见了见肿瘤医院的主治医生,他们对我们说,郭师长的病非常严重,他又不做化疗,最多他能再坚持半年。小松,你最好早点做打算,一旦郭师长要是走了,情况对你将十分不利。郭师长欣赏你,但是别人就不一定。
       想不到二位老人的前来,还考虑到了我的事。我忙说,谢谢二位老人对我的爱护关心!请郑叔和凌阿姨放心,我有信心把我们二营和当地村民关系缓和下来,我不仅要借这个机会来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我还要为郭师长争光!郭师长现在他所等待着的,就是这一点。
        凌阿姨听后很高兴,郑叔感慨地拍了拍的我肩膀说,小松,既然你这样有信心,我和你凌阿姨就放心了。请你一定牢牢地记住,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之下,你都不要丢掉你的这种真诚善良的优良品质,以及你对理想和事业永不放弃的追求精神。

                                                                                 ·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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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6 20:37: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茂堂 于 2019-3-6 20:41 编辑


                                       二三 、危险的爱——半月村龃龉

                                                       一九七六年八月十八日  天气  晴 (二)

       送走了郑叔和凌阿姨,我回到师部,从蒋政委那里带上开好的介绍信,就来到了永安市革命委员会。在三楼上,我很快就找到了拥军办公室。接待我的是一位叫王新德的复员军人,一听我是驻军部队一团二营的教导员,他不由地就笑了出来,想不到你在部队上爬这样快,才二十来岁,就已经到了正营级。我二十来岁的时候,才刚刚入伍。我只好对其据实相报,我是按文艺兵招进部队的,所以参军时年龄还较小。
       看他如此地健谈,我很快就转入到正题上。他一听笑着说,直说吧,你们二营和当地山区群众的关系搞得这么僵,也是我们市拥军办的一个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我们不知给半月村群众做了多少工作,可就是没有用。我连忙说,这事靠你们单方面的努力恐怕不好办,我们是不是共同发挥一下我们军地两个方面积极性,争取在一年之内,把这个问题解决好。他痛快地答应了下来,说,过上几天研究一下,我们就拿出一个方案,报请上级领导批一下。
       报批上去,估计那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批复?所以,我建议,在这件事上最好先不要去惊动上级领导,还是等我们到下面去把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再去告诉领导们也不迟。
       你分析得非常对!杨教导员,看起来,这一次你是有备而来的!你要是有什么好的办法,和好的想法,请你直接说,就是。我笑着说,最好你先和夏山公社的人打上一声招呼,看看咱们三方能不能坐在一起,共同拿出一个具体可行的解决方案来。好吧,杨教导员,请你稍等,我这就打电话和夏山公社联系一下。王主任打完了电话告诉我说,杨教导员,我和他们订在明天早上九点在夏山公社见面,你看怎么样?我点了点头,赶快答应了下来。
       从市拥军办一回来,我就把这一进展向梁营长作了汇报。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其实呀,杨教导员,你现在所做的这些工作,以前的营教导员,他们个个都曾经去做过。
       我一听,心立即就凉了大半截。见我这样,梁营笑了笑又说,我只是对你说了说曾经发生过的事实,并不想给你拨凉水。我问他,依你看,咱们二营和当地群众的这个军民关系,怎样才能得到解决?其实,这个问题要想解决并不难,关键看你不下功夫。我忙说,请梁营长点拨一下。
       在这个问题上,你一定要抓住要害。这个怀孕姑娘,是当地畲族村寨的一个威望很高人士的独生女儿,原来人们称他为头人。现在虽然不时兴这个了,但村里无论大小事,还都是这个姑娘的父亲说了算。我们营与这个畲族姑娘相爱通奸的这个战士姓许,叫许友安。是我们营的一个优秀排长,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他经常到村落里去帮着老百姓做好事,一来二往就与那个畲族的姑娘产生了爱情。如果你能把这个排长从福州军区监狱捞回来,我们二营与半月村的军民关系,立即会迎刃而解。
       我一吓坏了,连连说,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梁营长笑了笑又说,别人说没这个本事,我相信,要是你杨耀说你没有这样的本事,可真是瞎了郭师长来对你多年的培养。

                                                          一九七六年八月十九日   天气   晴

       夏山公社处在一个红瓦白墙的大院落里,门前挂着的还是革委会旧牌子。在拥军办,是一个叫宗贡仁的中年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当我把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向他说明了之后,他只是说,晓的,我全晓的。就再也表示不出什么来。
       我只好扮演起主角,把原先想好的所有点子合盘托了出来。两个人听完我的表述,非常高兴,主动地在我的方案上又加以必要的补充,最后终于达成了一致,明天早上九点,一块到半月村,去见一见这个村的村长宗宪智。
       本来我想谈完了工作,就要离开,可是宗贡仁说什么也不同意,说,杨教导员,既然你来到了我们夏山,就是我们的客人,从古洎今我们畲家人,还从来没有让客人空着肚子离开。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去讲究什么纪律了,坦然地带着警卫员司机,以及王新德他们一起在饭店里坐了下来。

                                               ·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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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9 20:04: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茂堂 于 2019-3-9 20:08 编辑


            一九七六年八月二十日   天气   晴

       半月村离我们部队很近,步行走也就是半个多小时。这次我很想一个人到半月村,但是梁营长坚决不同意,说,你一个人去坚决不行!一旦出现了意外,你将说不清也道不白。我说,我一不和群众打架,二不和他们吵嘴,有什么说不清道不白的。梁营长笑了笑说,你不知道,半月村大姑娘和小媳妇只要一见解放军战士,她们就撵,就追,还不冷不热地嘲讽你。你建议,最好带上警卫员去,一则显示一下你的身份,二则在路上也有个说话的。
       我听从了梁营长劝告,带上警卫员小唐就上路了。半月村离部队驻地真的很近,翻过一座不是很高的山,再涉过一条小河,就到了。警卫员小唐亲自经历过那次军民冲突,直到现在他还有些心有余悸。杨教员,你不知道,这里的老百姓简直是太厉害了!事发后,有好几百人嗷嗷拿着棍子舞动着扁担要和我们拼命。在冲突中,有两个战士被他们揍成重伤,住进了医院。但为了军民关系,最后我们二营也只好忍气吞声。
      我问,半月村的村民想把许友安抢下来理由,是什么?他们都认为许友安和翠娥的关系是恋爱关系,合法正当,不应该受到军事法庭制裁。我又问,我们二营是怎么知道许友安和翠娥发生了性关系,还怀上了孕?许友安请了半个月的假期,说要回浙江的老家探亲,可我们有的战士却发现他偷偷地住在半月村。我们梁营长不相信,就带上人前去查,结果还真在宗翠娥的家里把许友安堵住了,想接着把他带回来。没想到当地的老百姓很不冷静,组织上一两千人来到我们部队上强行要人,把事情闹大。梁营长一看,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之下,这才向师部做了汇报。本来我们师部也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派人前去调解。谁知当地老百姓仗着人多势众,根本不理我们这个楂,还把许友安和宗翠已经怀上了孩子的事也捅了出来。师部首长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之下,这才把这件事上报到了福州军区。
       我们俩随意地交谈着,很快就翻过那了座山,刚要过河流,可是担在河流上最湍急水面上的那两块木板,眼睁睁地看着被对岸的两个畲族的中年农民抽了过去,并掀翻在对面的河滩上面。这显然就是冲我们这两个军人来的。既然这样,那就淌水过河吧。我和小唐在河边脱下了鞋,绾起了裤腿。这个村子为什么叫半月村?我问。小唐解释说,因为村里上有一口长年有水的池塘,从山上看上去亮亮的像一弯月牙,所以人们就叫半月村。
       我绾好了裤腿,刚想下水,突然身后出现了一个十七八岁的畲家少女,她穿着简单的凤凰装,干净整洁。解放军同志,请你做一做好事,把我背过河去行吗?已经涉进水里的小唐回过身来,急急地冲我挥着手,不让我背她。
       可是这个姑娘不管不顾地已经跳到了我的背着上,我只好背着她下水。我已经完全想好了,如果她在我的背上做的太过分,我接着就毫不客气地把她扔在水里。她在我的背上还算是老实,胸脯离的我的背远远的。好在小河里的水面不是很宽,我很快把她背过了岸。她说了声谢谢,惊异地就瞪起她的丹凤眼,啊,四个兜的,你一定是个当官的了!我没吱声,坐在地上就穿起了鞋。
       我和警卫员来到半月村村委,谁知却锁着门,一个人影也没有。我不由就有一些尴尬,便和小唐在门外的树阴地蹲下来。不远有几位乘凉的老人,还有几个玩耍的孩子,他们只是不住地拿眼瞅我们,没有一个人理会我们。
       一会,王新德和宗贡仁骑着自行车来了,两个人一见村委的门紧紧关着,不由一愣。王新德问宗贡仁,昨天你没有派人告诉宗宪智?宗贡仁说,我让人告诉过他,看起来这个老家伙肯定又是故意躲出去了。走,我们一块到他的家里,去看一看!
       很快我们来到了宗宪智的家。宗贡仁上去敲了敲院门,宗宪智的老伴了走出来,一见我们,她一下子站在当门口,没有让我们进去的意思。宗贡仁连忙堆下笑脸来说,老嫂子,宪智在嘛?他没在,他今天一早就上山去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呀?不知道。
       还没容的我们反应,宗宪智的老伴回过身来就要把大门掩死,我连忙向前走了一步,笑着问道,大娘,宗宪智不在,那么你的女儿宗翠娥总该在家吧?她在家,你找她有什么事吗?我想和她谈一谈。什么?你还想和她谈一谈?对,我是二营的教导员,我想向她了解一下她和许友安的一些情况。那好,我去问一问翠娥她愿不愿意见你们。宗翠娥的母亲转身走进家去。
       一会,宗宪智的老伴就把我们叫进了她家中。我们刚走进屋,没想到翠娥正坐在床上,裸露着一个半大的奶子在奶孩子。小唐和宗贡仁以及王新德一见是这种情况,吓得立即退了出去。我没有走,在墙边拣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我知道,这是宗翠娥想用这种方法让我们离开,可是我偏偏就是不离开,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办法。一见我坦然地在她的面前坐了下来,宗翠娥反而有些慌神了,她连忙把孩子抱起来,将奶子掩盖了起来,解放军同志,你想和我谈什么?
宗翠娥长得确实不错,明亮的眼睛,黑油油的头发,尤其那高高的鼻梁,就像雕刻的一般。怪不得许友安会爱上了她。我笑了笑自我介绍说,我是二营刚来的教导员杨耀松。我对你和许友安发生的事情有点同情,军事法院对他判得是过于重了一点。
       听到我一上来就站到了她的立场上,宗翠娥的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同志,你真是这样想的?我说,我要不是这样想,我来找你干什么?宗翠娥同志,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们必须要客观地面对。今天我来找你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来问一问你,你到底还爱不爱许友安?许友安一旦从监狱里出来,你还想让他回不回到你的身边?
       宗翠娥一听既惊又喜,似乎有点让我给问傻了。她母亲在一边推了她一下,人家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翠娥神色一愣,把孩子就扔到了床上,接着就要给我跪下来,杨教导员我求一求你,你快点想个办法,把孩子他爸从那里面弄出来吧。
       我连忙把宗翠娥的手拉住了,小宗,说实说,我能不能让你孩子他爸早一点出来,我不知道,我今天来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愿意不愿意在许友安从里面出来了之后,让他来到你的身边生活。我愿意,我当然愿意。我和许友安已经商量好了,无论他坐多长时间的牢,我都会等着他。我接着就对宗翠娥说,既然这样,你父亲回来之后你一定要做一做他的工作,别让他老是回避,也只有我们相互共同想办法,一起来共同努力了,你和许友安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宗翠娥连连地点着头,和她的母亲一块高高兴兴把我送了出来。看起来梁营长说的一点儿都不错,目前也只有想尽一切办法能把许友安的刑期减下来,让他早一天回到翠娥的身边,这才是解决我们这个难题的最圆满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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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9 20:09: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茂堂 于 2019-3-9 20:11 编辑


                                                      一九七六年八月二十日   天气   晴

       第二天我就把围绕着二营军民关系所做出的工作,以及自己很多想法,到医院里一一地向郭师长作了汇报。他老人家非常高兴,但是当我一提起要给许友安减刑时,他却一直摇着头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们要是随随便便能给犯了法的军人去减刑,那还要军事法律干啥?我连忙向他解释,郭师长,你老怎么也不好好地想一想呢,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许友安在监狱里要是有了大的立功表现呢?
       郭师长似乎明白了什么,伸手来就要去摸病房里的电话,我连忙把他给止住了。郭师长,你先别忙着寻问这方面的情况,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许友安从监狱出来了之后他还愿不愿意回到宗翠娥的身边?这才是这个问题的关键,所以,我最好到监狱里面去见一见许友安。
       郭师长沉哦了小半晌,这才说,小松,这一次你算是抓住了这个问题的关键!但是,我总感到这件事的难度非常大。郭师长,我准备在这件事上双管齐下,在积极考虑解决二营和当地老百姓军民关系的同时。我们营也准备主动出击,要为当地老百姓做上一点实实在在的好事!半月村现在正在挖一条从夏水塘水库引水的灌溉山间渠道,他们的男劳力非常少,进展比较缓慢。让市拥军办从中协调一下,由我带上一个连,帮着他们村去突击一下。
       不错,这确实是一个好方法。小松,刚开始我还有一些后悔,你刚刚从军校回来,就让你去啃二营的这块硬骨头,我做的是不是有一点太过份?现在看起来,我的这一决策,还是对的!因为你确实有着这方面的能力。你说得对郭师长,经过最近我到处跑了这好几天,我对解决二营和半月村老百姓的这点矛盾,感到越来越有信心了。
       郭师长感慨激动,默默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眼里有了热热的泪水。我赶快站起来,对郭师长说,我现在就回师部,把这些情况向蒋政委详细汇报一下,争取得到他的支持。谁知郭师长把我喊下来,小松,你先别慌着走,冯双剑也不知道是听谁说我病了,从他们部队上赶过来看我。他有点事情刚刚出去,说不定很快就回来了。不管怎么说,你们俩可是战友一场,你最好稍微地等他一下,在这里和他见上一面。
       郭师长的话音刚落,冯双剑一步就走了进来。一见我在,他大声地喊了我一声小松,我们俩便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双剑,你爸爸他还好吗?他说,我爸爸非常的好,他已经被结合进了县革委会中。爸爸每一次给我来信,他都会问到你,称你才是他的救命恩人。我连忙笑着说,其实你爸爸真正的救命恩人是郭师长,我只不过跑了跑腿,罢了。
       我们俩这番热情漾溢的谈话,并没有引起郭师长的注意,此时他正站在窗子的前面望着窗外,正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我又和冯双剑一起交流了一些别的情况。一会郭师长从窗前转过了身,小松,根据我的病情,我考虑再三,我还是想果断地做出决定,准备立即就把你从二营调到一团,去担任副政委。这样,我就是明天一闭眼走了,也将会无怨无悔。
       为什么?我大吃了一惊。郭师长转过身来,昨天医生告诉我说,我的肺癌已经发生了大面积转移,胃里和肠里都有了。在解决二营和半月村军民关系上,你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去做,估计短时间内难有成效。为了以防万一,在你的职位安排上我只好这样做。否则,我可能会死不瞑目。
       我赶紧走上前去,紧紧地握住了郭师长的手说,郭师长,谢谢你老人家对我的关心和爱护,但是我希望你一定要继续相信我杨耀松的能力,也要相信你的眼力和判断力。请郭师长放心,在二营和当地群众的军民关系的这个问题上,我一定会向你交上一份合格而又满意的答卷。如果你要是把我从二营里突然间调了出来,这不仅违背了你和我做人的初衷,还会让所有的人指着我们两个人的脊梁骨,说你以权谋私。如果这样,不仅你的一世清名会得到玷污,而且也会影响到我在部队上的良好形象。
       因为我说的话在理,郭师长沉思着,再也没有提出让我到一团去当副政委的事情了。思索了一会,他微微地点了点头,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那好吧,小松,我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在一个月内,你要是在解决二营和当地群众的军民关系上,仍旧没有什么起色。那你就要听我的话,要赶快去一团报到。我慢慢而沉重地冲着郭师长点了点头!

                                                                               ·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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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10 19:32: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茂堂 于 2019-3-10 19:35 编辑


                                       二四、一切皆为爱——意外中的婚礼

                                                                         一九七六年九月十日   天气   晴

       又过去二十来天,二营和半月村的军民关系还是那样紧张。虽然在市革委拥军办公室和公社宗贡仁的通融之下,我带着二连战士们帮着半月村奋斗了十五天终于把那条渠道挖通了。可是宗翠娥的父亲宗宪智,根本就不领我的情,还是不肯跟我见上一面。
       我感到一筹莫展。看起来,我杨耀松和其他的营教导员一个样,并没有什么过人的地方。显然,我要是听从郭师长的话,激流勇退,目前还来得及。可是我又不舍得就此罢手半途而废,因为我们的师政委蒋文波当我每一次向他汇报情况时,他都倾尽全力地来支持我,我到福州军区监狱里去看望许友安,就是他托熟人给我特别安排的。
       当时,许友安在监狱一见到我非常吃惊,问我是谁?我并不认识你。当他弄清楚了我的身份后,根本不肯配合。当时我问他,等你出狱了之后,你还愿不愿意回到宗翠娥身边时。他这才情绪激动地说,你问的全都是一些屁话?宗翠娥是我的老婆,我为什么不回到她的身边?就是为了我的儿子,我也要回去和他们娘俩去赤上一辈子。临走时,我问这里的监狱管理人员,许友安在这里的表现怎么样。得到的答复却是,非常的差!
       今天当把我遇到的种种的困难,向蒋政委作详细地汇报了时,他沉思好长好长时间说,要不这样吧,小松,你也知道,监狱长是我的战友,明天我就和你过去一趟,和他好好地谈一谈,看看能不能让他在其中起一些作用。我们不是殉情枉法,只是看看在不违背法律和原则的情况之下,从技术上有没有可能促使许友安提前出狱,让他回到媳妇和儿子身边。
       我一听非常振奋,谢谢了,蒋政委!不用谢,这还不是全都为了我们部队。他接着摸起办公室的电话,就与福州方面取得了联系。一会他放下电话说,小松,你明天早点过来,我们争取七点之前从师部出发,最好是当天能赶过去。我高高兴兴地说了一声行,转身就要走。蒋政委笑着问我,你慌什么呀?你最好还是在这里陪着我吃完了午饭,再走。
       我连忙解释,今下午我要赶紧到半月村去一趟。什么,你还要到半月村去一趟?我说,我想去问一问,宗翠娥有没有东西要给许友安捎。我还想给宗翠娥她们母子俩拍上几张像片,也好带到福州,给许友安看一看。蒋政委赞许地点了点头说,怪不得郭师长对你是那么喜爱器重,你看问题和处理问题的方式,确实和别人不一样!杨耀松,我真希望你永远这样下去!


                                                          一九七六年九月十一日   天气  晴

       第二天早晨,我和蒋政委准时七点就从师部乘车出发了。我们所乘坐的是辆上海牌的白色小轿车,在车上,当我拿出了昨天晚上刚刚给宗翠娥和她儿子冲洗出来的相片给蒋政委看时。他一下子乐坏了,怪不得许友安不顾部队纪律爱上了宗翠娥,原来这个畲族姑娘长得确实漂亮。你快看看他们的儿子,虎头虎脸,胖的两个小腮快要掉下来。
       我又向蒋政委说了说在半月村的遇到的一些情况,昨天我还碰上了翠娥的父亲宗宪智,我怕再碰钉子,就没有理他。没有想到,他主动和我打起了招呼,当他听说我一直在为许友安的事在奔波,就有一些激动,还托我给许友安带去一包他亲自烤制的烟叶。
       想不到在你的不断努力之下,那座巨大的冰山终于慢慢地开始溶化。蒋政委非常高兴,难道说宗翠娥没有给许友安捎上点东西?我说,捎了。说着我就把一个用布缝起来的小布包,递给了蒋政委。他接过去,用手摸了好半天,也没猜出来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由于路上有一段公路维修,我们晚上七点半才到达福州。当到达蒋政委战友家里时,已经是晚上的八点半了。见我们终于进门了,蒋政委的战友这才松了一口气,好急人,我以为你们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唉,这一路上不是塞车就是修路,没想到出趟门,这样难。接着,蒋政委用手指着我向那人介绍,大林,这位就是我们二团二营营的教导员杨耀松同志。那人握着我的手,这么年轻,就已经当上营教导员,不简单!你说的对,杨耀松毕业于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政大学,是郭有根的得意门徒。
       郭有根现在病情怎么样了?我还没捞着过去看一看他。蒋政委的战友问。唉,情况一天不如一天,如果能够坚持到年底,就已经相当不错。这样我还得赶紧过去看上他一眼。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长上了这种病?好了,不说这些了,赶快吃饭。蒋政委的战友把我们俩招呼到了摆满酒菜的桌子前,每个人还给我们倒上了一杯五粮液。

                                                                                   ·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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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10 19:37:2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茂堂 于 2019-3-10 19:40 编辑


                                                     一九七六年九月十二日   天气  晴 (一)

       借着吃饭的机会,我就把许友安的情况对监狱长说了说。林监狱长说,实说吧,许友安被军事法庭判刑了之后,一直在认为我们法庭对他判得过于严重,始终有一种抵触情绪,不好好改造不说,有时还故意寻衅闹事。他立功减刑的企望值,可以说一直为负。
       我一听,心立即凉了半截。没想到,今天早上林监狱长却想出了一个好的办法,但要想达到最终目的,必须让许友安本人好好地配合。蒋政委问他,你是不是想出了好的主意。
       林监狱长点了点头,我看过许友安的档案,他是一个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还是你们部队上的业务尖子!我有一个办法能够破解这个矛盾,但却不知道这个许友安的语言表达能力怎么样?蒋政委说,徐友安在部队上不管参加运动会,还是搞文艺活动,甚至是搞军事训练,他都是代表基层连队过发言,他的发言不仅铿锵有力,而且逻辑性非常强。
       林监狱长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就把自己的想法,合盘托了出来。原来,他们监狱最近被中央军委评为思想政治工作先进单位,经军区批示,他们准备组织个演讲团,出去交流一下学习毛主席著作的先进经验。他们想选择几个表现好的服役人员让他们一起出去走一走,讲一讲。如果许友安本人愿意,并且他能够根据他自己的经历,写出一份既能教育别人,又能悔过自新的演讲稿,我们监狱就可以让他参加这个演讲团。如果许友安在演讲团过程中,表现的很好或者非常的出色,就可以适当地给他减刑。我们已经研究过,在政治上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讲,许友安还不是属于那种思想意识败坏,道德水平低下的人。
       蒋政委一听非常激动,直夸奖老战友说,在这件事上你不仅挺有心机,而且你分析的也非常客观。林监狱笑了,不过,这件事必须要让许友安本人同意,也只有充分地发挥出了他的积极性,这事就好办了!
       我说,要不,今天让我先过去和许友安去谈一谈,把宗翠娥捎来的东西给他送过去。接下来再由蒋政委见一见他,然后你们狱方再找到他,把参加演讲团的利与敝与他彻底说清楚。


                                                           一九七六年九月十二日   天气  晴 (二)

       许友安很快被两个解放军战士带来。我主动地牵着他的手,就让他坐在了我对面,然后对看押的两个战士说,我们想单独地谈一谈,是不是请你们二位暂时回避一下?两个战士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我真是弄不明白,我们之间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这么三番两次地来监狱里看我?许友安先开的口了,并且竟用这样的话来堵我。你说得不错,我们两人确实是非亲非故。但是我们毕竟在一个部队上服过役,因为这,我过来看一看你,不行?
       说着,我把带来的东西一一地放在了我们之间桌子上。许友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啊,烟叶?我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是烟叶?许友安说,这包烟叶的纸和捆扎的纸绳子我非常熟悉。我忙把那包烟叶扔给了他,这是宗翠娥她爸爸让我带来的。什么?你还见到过宗翠娥她爸?废话!我要是不见到宗翠娥她爸爸,怎么会给你捎烟叶?这样说,你一定也见着宗翠娥了?我当然见着啦?许友安听后非常兴奋,她,她还好吗?你放心吧,宗翠娥她很好,你的儿子也很好。
       接着我把他儿子照的相片,还有她们母子俩一起的相片,都递给了许友安。许友安用抖动的双手把相片捧了过去,泪水哗啦一下子就流了出来。突然,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谢谢你,杨耀松。不用谢,翠娥还给你捎来了东西。我把那只小布包交给了他。许友安立即脸色通红。我和他开玩笑说,一路上我和蒋政委摸了有好几次,都没有猜出,这里面是什么东西。这里面是翠娥给我的定情物,她让你捎过来意思是,她还要一直等着我。
       许友安兴奋得两眼发亮,杨教导员,我知道你三番五次地来看我,是有事情要和我说,如果你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和我明说,需要我许友安做什么,我将万死不辞!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份子上了,那我就开诚布公地和你谈一谈。昨天,我是和蒋政委一块来的。本来他想过来看一看你,可是当他听这里的管理人员说,你表现得有点差,非常生气。我和蒋政委来,没有别的目的,就是希望你在好好改造,争取宽大处理,早一点回到宗翠娥和你的儿子身边。自从你和宗翠娥发生关系你被带上军事法庭后,二营和半月村的军民关系就达到了最低潮。虽然我们部队做出了很多的努力,但是都没有任何成效。
       许友安刚要说什么,让我打断了,当下监狱方非常了解你的过去,想给你提供一切机会,让你好好改造。可是你却一直有着强烈的抵触情绪。最近,监狱方再准备给你提供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我希望你一定要牢牢地把握住,尽量争取宽大处理,也好早日回到宗翠娥和你儿子身边。希望你在这件事上,要做出明智的选择!
       说完这些,我就站起来准备要离开,突然许友安子拉住了我的手,请你告诉蒋政委,我很想见一见他。那好,我一定把你的想法表达给蒋政委。第二天早上蒋政委就去狱中见了见许友安,至于两个人在一块都谈了些什么,我不知道。

                                                                                              ·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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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11 15:36:2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茂堂 于 2019-3-11 15:39 编辑


                                                            一九七六年十月三日   天气   晴

       今天我接到了蒋政委的电话,说福州军区监狱的大林来电话,许友安在这次学毛选全省各劳教所及部队院校的演讲,非常成功,受到了劳教人员和战士们热烈地欢迎。他在这次演讲活动中还主动做了不少的好事,再次体现出一个优秀军人的一贯作风,受到了军区首长一致赞扬。鉴于许友安的出色表现,也有悔过自信的意愿,监狱方已经向更高军事法庭,提出了对他减刑的建议,但是这还需要论证,也得需要通过各个环节的审批程序。
       我在电话里说,没想到事情竟然这样顺利,蒋政委,在这件事中你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话可不能这样说,因为是你的诚心感动了我,这才会有着今天的这种结果。杨耀松,还有件事,我必须向你讲明。再过一个星期,也就是十月十一日,上级派来的新师长,将要到我们部队正式上任。我以师政委的名义,争取一下你的意见,你对你目前你在我们部队上的工作和岗位,还有什么新的要求或者是其他的建议?如果有,可以向我提出!
       报告蒋政委,我个人没有什么要求和建议,工作上我坚决服从首长和组织上对我的安排!蒋政委说了句,我明白了,就放下了电话。
       郭师长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浑身无力不说,胃疼得还让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以前根本不用人陪,现在他已经每时每刻也离不开人了。我已经有两天没有到医院里去看望郭师长了,今天我与梁营长打上了一声招呼坐上车,就来到了肿瘤医院。
       郭师长没有在,轮椅也没在病房。这一定是陪护的警卫员推他出去走一走!我坐在桌子前,就拿起一本《红旗》杂志就看了起来。见过了十几分钟,郭师长还没有回来,我起身就来到了病房办公室。这里的医生告诉我,原来是郭师长的孙女来了。
       啊,是小小!我失声地叫了出来。当我来到楼下,小小和学海正推着轮椅上的郭师长准备往回走。我连忙跑上去,小小,学海,你们好!小小脸上有着非常明显的感伤,但仍是旧强笑着说,我们都很好!小松,我们给你们部队上打过电话,都打不通。
       郑学海看了我一眼说,你的变化很大,比在北京时又黑又瘦。可不是,刚才我还怪爷爷太惨忍了,你一回来,他立即就把你发配到老山峡峪里去了。小小接着学海的话茬说。我要是不把小松发配到老山夹峪,我可能就要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郭师长看上去精神特别好,显然,小小的到来令他异常兴奋。
       小松,听蒋政委讲,在军民关系的这个战役上,你打得非常漂亮虹?我连忙对郭师长说,本来今天我来就要向你汇报这件事情的。谁知郭师长高兴地说,你什么也不要说,我都已经知道了,昨天老蒋过来把许友安的事详详细细地向我作了汇报。他对你推崇备至,说,要不是你一直跑前跑后,也打动不了他那颗心。唉,只要是二营和半月村的军民关系搞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郭师长到病床上躺了下来,小松,你看看学海和小小是多么好的一对!你什么时候,把你的卓雅叫过来,让我也睢一瞧?郭师长,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二营的事情处理好了之后,我就让卓雅来永安住上他几天?我是担心,我有可能会等不到那个时候了。郭师长的话让我的心不由一紧。小小立即嗔怪地说,爷爷,你又胡说些什么?
       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不怕死!比起前面那些倒在枪林弹雨中的战友们,我郭有根幸运得多了。当初从我们村一块出来闹革命的有十九个人,最后就剩我一个。说到这,郭师长又坐起来,咱们不说这些了,就说上点高兴的事。小小,你赶快打电话把你奶奶叫来,今天晚上咱们好好在一起吃顿饭。郑学海忙说,对!今天由我请客。
       郭师长固执地说,今天这顿饭谁请客我也不吃!我不想临死前欠下你们的这个人情。咱们就来他个公平抓阄,谁抓着谁请客。郭师长坐在床上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白纸做起了阄。
       小小背过身,眼红红的,流出了泪水。我忙把手抚在小小的肩头上,强忍悲伤就从郭师长手里抓起了一个阄,并代替小小也抓了一个,塞给了她。想不到我手里的阄是白吃,学海抓的也是白吃,小小眼里的的泪水已经哗哗流下,没有心绪去看那个阄。而郭师长留在手里的纸团扒开一看,却是请客。
       郭师长哈哈大笑,你们这帮年轻人一个个地贼精贼精,又要胡弄我这个老头子了!小小再也忍不住了,她大声地叫了一声爷爷,倒在郭师长的怀里,就放声痛哭了起来。

                                                                              ·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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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11 15:39: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茂堂 于 2019-3-11 15:45 编辑


                                                            一九七六年十月二十七日   天气   晴

       新到的师长上任已经半个月,姓田,四十来岁,浙江台州人。他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蒋政委的陪同之下来看望郭师长。第二件事,就是来到我们二营住了下来,向战士们了解到了很多情况,并和我促膝谈了很长很时间。
       我接到了蔡卓雅来信,说她明天就要到永安看望郭师长,要我去车站上接一接她。可是昨天蒋政委却已经通知我,因为许友安的减刑事宜福州军区已经正式批准下来,明天他的出监手续就会办好,林监狱长通知我们,最好让我们派上个人用车去接一接他。
       没有想到这两件事凑到了一块,也只好让梁营长派人到车站上去接卓雅,我到福州去接许友安。梁营长和我开玩笑说,杨教导员,你放心去吧,你的未婚妻我可以替你到车站去接。但你的卓雅要是不跟我走,怎么办?我忙说,我给你一张我们两个人的照片,不就行了。
       梁营长拿过照片就开始评头论足了起来,嘿,卓雅长得不错,比我那一位要强。安排好接蔡卓雅的事情后,我就带着一辆吉普车上路,临走前我还给蒋政委和田师长分别打了一个电话,问他们,在许友安的这件事上,首长们还有什么指示?他们均没有什么指示,只是让我在路上注意安全,把许友安接回来后,直接送到半月村就行。


                                                     一九七六年十月二十八日   天气  晴

       让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晚上八点半当我把许友安从福州接回来,半月村的街头上已经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这里锣鼓喧天,唢呐齐鸣。一些村民拿着长长的竹杆,围在村头一大堆篝火正在起劲地跳起凤凰舞。远远望去这里人山人海,不远还立起了一块大银幕,除了当地的村民之外,银幕前还整齐地坐着很多部队上的解放军战士。
       我有一些懵,弄不明白怎么一回事。吉普车一停下,人们欢呼着就把我和许友安围起来。人们吵着闹着给许友安系上了一个用绸子结起来的大红花。我还没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村民们在我的胸前也给我戴上了一大朵红花,上面写着“证婚人”三个字。
       我这才弄明白了,这里何故如此热闹。当我看到了王新德和宗贡仁后,就问,难道许友安一回来,就要让宗翠娥和他结婚?对,宗宪智就是想趁热打铁,非要坚持今天就给翠娥和许友安把喜事办了,不可。他不仅亲自把部队上的田师长和郭师长请来,还把你们部队上的蒋政委也请过来。你快看,你们二营的全体战士们也全都拉过来了!市革委还派来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我们军区宣传部还特意带来了两块战斗故事片《红色娘子军》和《地雷战》,前来放映助阵。
       我非常高兴,但也感到有一些纳闷,在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里,郭师长和梁营长他们到底在哪里呢?卓雅她又在哪里?我被人从后面用手拍了一下,婚礼就要开始了,你这个证婚人怎么还在这里。我回头一看是宗宪智,连忙说,宗村长,祝贺你今天娶女婿。咳,这还不是全都亏了你。说真的杨教导员,今天你要是不大醉一场,我可是不会饶你。
       醉,我肯定要大醉。因为我努力奋斗这么长时间,等的就是这一天!我跟着宗翠娥父亲来到了村委大院,这里摆上十几桌酒席。还没有等我找到郭师长和卓雅,我就被人推推搡搡地拥到了宗翠娥和许友安的身边。有人大声宣布,许友安和宗翠娥结婚典礼,现在开始!我这才在人群中看到了郭师长,也看到了秦大妈,还看到正冲着我笑的卓雅。我连忙走过去,郭师长,身体还受得了?郭师长连连地说,没事,没有事,今天是我这大半年以来最高兴的一天了。
       很快,许友安和宗翠娥的结婚典礼便按部就班地开始进行,当有人宣布证婚人讲话的时候,我站了起来,一阵热烈的掌声响之后,随之而来的就真空般的寂静。
       我想了想,说些什么好呢?既然今天是个双喜临门的日子,那我就多说上点吉利喜庆的话吧!各位领导,半月村的父老乡亲们,以及在座的战友们!大家晚上好?今天是许友安和宗翠娥结婚的大喜日子,也是我们军民团结,走向一个崭新阶段的大喜日子!这个双喜临门的好日子来得不容易,既是许友安和宗翠娥坚贞相爱的结晶,也是地方各级领导和部队上首长共同努力的结果。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现在我们军民已经紧紧地团结了起来,迎接我们的将是更大的胜利,更大的辉煌!我建议,就让我们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为咱们新郎新娘的幸福美满,也为我们军民那长城一般地团结。干杯!
       人们高高兴兴地擎起了自己手中的酒杯。立即,村委大院成了酒的海洋。

                                             ·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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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12 15:12: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王茂堂 于 2019-3-12 15:15 编辑


                                      二五、逝者如斯——老战士离世

                                                          一九七六年十一月七日   天气  阴

       从半月村参加完许友安和宗翠娥的婚礼回到医院,郭师长吐了两次黑血。医生严地正地警告说,郭师长再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外出了,否则后果自负。秦大妈埋怨郭师长,就和个孩子一个样,也不看看自己到底行不行,是挣着命的非要去不可。郭师长笑着说,我受上一点疼,怕什么?就是让我少活上半年,甚至是一年,我也觉得值。
       见郭师长病情不断加重,卓雅也来了,梁营长让我住在秦大妈家,部队上的事就由他多管一管,让我在下面专门来处理郭营长的事。今天早晨五点十分,在秦大妈家中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医院照顾郭师长的警卫员打来的。说郭师长的胃出现了大出血,让我们赶快过来。我喊起了司机,然后催着卓雅快起来。听到声音,秦大妈也从她的房间里跑了出来,问我,怎么一回事。我说,郭师长的胃里出现了大量的出血。她愣在了那里。我马上劝她,秦大妈你一定要挺住,这早晚都要出现的事。秦大妈点了点头,就准备跟我们一块去。
       当我们赶到的时候,郭师长已经被医生抢救了过来,胃里的血也抽出,并还用止血的药物洗了两次胃。郭师长的脸色蜡黄,输上了氧气,一见我们,他非常艰难地挤出了一丝惨淡的笑容,你们放心吧,我没有事。我还没有过六十一岁的生日呢!
       我来到住院部,询问了一下郭师长的病情。医生告诉我说,郭师长的病情已经到了最后阶段,随时随地都有死亡的危险。建议你们最好为他的后事,早做准备吧。我回来问秦大妈,郭师长的生日是哪一天?我也有点弄不清楚他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以前他都把自己出生日说成阳历十二月一日。只要到了这一天,他总要自斟自饮地喝上几盅。
       这样吧,秦大妈,既然郭师长提到了自己的生日,如果他还有寿限,到了十二月一日这天,我们是不是给郭师长过上一个生日?
       小松,你太了解这个倔老头子了,你别看他整天吹胡子瞪眼的,其实他最有感情,无论是孩子还是他的战友,他都想。我同意你的建议,你就大胆地去安排吧。我点了点头,行,是不是这样,你们家里的子女们由你负责通知一下,凌阿姨和冯双剑他爸由我打电话通知?秦大妈的眼含滚滚的热泪,点了点头。


                                                     一九七六年十二月一日   天气   晴(一)

       听说要给郭师长过生日,卓雅往回打了个电话又请了昨天假,没有走。我和秦大妈一敲定下了这件事,我立即就给北京的凌阿姨和郑叔,以及冯双剑打了个电话,把郭师长的病情和全家准备给他过个生日的情况,向他们简单地说了说。
       给郭师长过生日,也没什么可准备的,人来的要是多了点,也就是吃饭和住宿问题。秦大妈硬塞给了我一千元钱,说,到时候让我看着办就行。不知通过什么途径田师长和蒋政委也知道了这件事,特意打来电话告诉我说,小松来人的吃饭住宿这都些小事,你不用管,到时候就由我们师部来解决。
       小小和学海以及郑叔凌阿姨昨天来了,一看到郭师长躺在病床上,一阵清醒一阵糊涂,脸色枯瘦,凌阿姨就掉开了眼泪。小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听到哭声,郭师长睁了开眼情,摆摆手,让小小过去,然后他握着孙女的手,吃力地摇了摇头。小小连忙止住哭声,流着眼泪,把郭师长那只干瘦枯发黄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不住地吻着亲着抚摸着。令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动容。
       今天早上还不到五点,我来到了肿瘤医院,轻轻地推开了高干病房的门,只在郭师长打着吊针,输着氧,静静躺在那里。他的警卫员,正躺在另外一张床上。见一切正常,我悄悄地退了出来,来到了病房值班室。值班医生告诉我,病人的病情出现了少有的稳定,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如果一旦出现了不良的反应,请你们要迅速告诉我们。
       我点点走出,无精打采坐在了走廊的连椅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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