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黄先生

玉静心明 · 发表于 2018-8-10 15:5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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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黄先生
淄川黄秀美

蜗居的小城静立暑色中，走在路上，抬头可以望见树隙里蓝的天，白的云。街边国槐正值飞花期，玉玉的花瓣簌簌飘落，人行道上铺了密密一层。素色花，淡淡香，树下行走，很诗意。第一次见岐黄先生，便是这样的午后。

同住小城，虽未谋面，地址并不陌生，之前，有两次邀约，却因时间不凑巧错失。走古城角，横穿车阵，过松岭路向北一折，路西不远就是先生的门诊，隐在一片喧嚣的市声里。此次拜访并没预约，就当自己是去看病吧，若遇到求诊的人多不方便，悄悄走开也不会叨扰到先生。

进门，迎面一张红木长桌，桌后，座椅空着。引颈观瞧，隔着木制屏风，隐约看见有人在电脑前忙碌，轻问，可是岐黄先生？那人一边应答，一边放下手头事，从屏风后转出来。安静的神色，蔼然问：您是？弱弱报上姓名，先生温厚亲切的笑容递过来。之前，因为有文字交流，虽初次见面，却好像认识已久。寒暄落座，一杯香茗随之送在手上。氤氲的清气溢满双颊，话题随之铺陈开来。

先生小时候，处在那段红色岁月。村民躲瘟神一样远离那些成分不好的人。他揣了好奇心，跟着赤脚医生去地主家的大院玩。主人屋里那一架架古书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临走，“瘟神”送他一册《黄帝内经》。并告诉他读完归还可以再借。那时，普通人家连纸片也难得，哪里还会有如此厚重的藏书?原来，传说中的瘟神竟是如此可亲。那些书，像上天洒下的甘霖，滋养了他幼小干涸的心灵。也正是那些医书，冥冥中开启了他中医之路的灵犀前瞻。

先生少时虽家境清贫，却品学兼优，读初中时，就是乡间有名的小“秀才”。及至升学，虽能用三个月时间自学完高一课程，且成绩斐然，却依旧抵不过命运造化。高中未毕业，他被迫辍学。这期间，他下过煤窑，干过小工，做过小生意。后来，因着少时读医书的经历，又加之乡人讹诈，便立志学医。求学路上，坎坎坷坷，跌跌撞撞，像唐僧西去，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求得真经。

跋涉路上的艰辛困厄，变为娓娓道来的故事，明明是亲历，细细说来却又似别人的传奇。那些磨砺，应该是岁月的馈赠吧。回眸处，老了时光鲜活了过往。曾经的故事，谈笑间寒雪消融，波澜不惊。
几年前，有一老妪，病史很长，前来问诊。先生倾听了她的经历：她年轻时与意中人青梅竹马，后因父母之命，被迫嫁给现在的丈夫，尽管丈夫百依百顺，她依旧不觉其好，几十年心里苦兮兮活在过去，精神几度萎靡，食不甘味，夜不深寐。先生耐心听完故事，老妪长跪致谢，说多年来先生是唯一听她讲完病史的人。放下执念，随遇而安，老妪不药而愈，这该是医者的最高境界吧？

先生一般头午坐诊，下午，静心研习医案或练习书法。言谈间，偶有病号，先生稍作交流，静心给来人诊脉，他告诉患者，身体并无大碍，仅仅是感冒底子没好妥，只需到外边药店买一盒养阴清肺丸就能治好。病人心存感激出门，先生扭头见我惊诧，说：病号虽是奔着汤药来的，可她的病一盒成药就能解决，三五元搞定的事，何苦让人家多花钱？疑惑顿消，心里默默敬畏。医者仁心，莫不如此。

谈话间，看见对面墙上的画框，里面镶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娟秀泰然的楷体，莲花般静慧，与身后“但愿世间少疾苦，何愁架上药生尘”的愿景相匹配，与红木椅子里端然而坐，身着白色儒衫的先生相匹配。这些看似无关病理医道，却是一个医者应有的精神长相。

诊所外暑热肆虐，先生不喜空调冷风，这与我倒是契合。屏风后悠悠的草药香浅浅盈入鼻息，忽而想起小时候常喝的草药，列味杂陈，浑然相融，甘苦饮尽，身体安然。人生经历，也是一味味草药吧，喜忧哀乐，悲喜欢洽，经时间之水细细熬制，才会让人愈前行愈意志弥坚，气定神闲。先生，众生，应该也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