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战争 博山 焦念君

焦念君

父母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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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中，从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经常吵架。现在想来，那都为了日常生活中的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时候几天吵一次，有时候几个月吵一次，每次先是争吵的不可开交，争吵过后是赌气的冷战，两个人谁也不理谁，各干各的，过几天不知不觉又和好了。

我父亲曾经当过七年兵，性格豪爽讲义气；母亲通情达理漂亮大方，在村里同龄的妇女中也算是能人。在外人眼里，二人是天配一对地造一双。父亲爱交朋友，平时逮个兔子捕个鱼的，总少不了叫上他那帮子朋友哥们来家喝酒。人多菜少，每每喝到高兴的时候，父亲总是挤眉弄眼的，示意母亲再去做菜。那时候生活困难，不用说是几毛钱一斤的散装白酒买不起，就是一点蔬菜也不好弄。母亲看到父亲的表情，心里明白，可上哪儿弄菜去？蔬菜都是生产队种的，平时没有队长的同意，就是有钱也不一定卖给你。巧女难做无米之炊啊！守着很多的人，母亲只好忍气吞声装着笑脸走出屋门，东邻家要点西邻家借点，凑合着做个菜。有时候没办法，只好捡几个刚下的鸡蛋，用清水加点盐，摘几片榆叶或几个槐花，做个真正的清汤端上来。等客人走后，两个人肯定又是一场战争。

记得我七八岁时一个正月里的一天，是父母吵架吵得最厉害的一次。那时候父亲在大队里开拖拉机，是很时髦的工作，自然有很多朋友。一大早父亲出去，领来了十来个朋友，把不大的房子里挤得满满的，我和弟弟妹妹只好到院子里。天气十分寒冷，想到有炉子的屋里暖和暖和，可屋里烟雾缭绕吆五喝六的正喝地起劲，进不去。快到中午了，又冷又饿，妹妹哭起来。父亲怕扫了大家的兴致，让母亲把我们送到邻居家去玩。我们在邻居家玩的时候，母亲又回家去做菜烧水伺候客人，在家时间久了又不放心我们，来来回回不知跑了多少次。一直到黑天了，父亲的那帮朋友都走了，才接我们回家。回家一看，屋里瓶倒盘碎乱七八糟一片狼藉，父亲也酩酊大醉。母亲一边收拾一边吵吵：“大正月里朋友们在一起喝点酒热闹热闹是理所当然的事，可你们也太过分了，从上午一直喝到晚上。这大冷天的，三个孩子在外面挨冻受饿的，他们受得了吗？现在生活紧张，咱家准备的一点年货孩子们还没捞着吃，被你们一天都拜拜【地方口头语，糟蹋的意思】了，要是再来个客人拿啥招待人家？” 说朋友们的坏话，父亲当然不干了，借酒发疯，三言两语，两个人吵起来了。我们兄妹三个又饥又困，吓得不敢作声，只好饿着肚子和衣而睡。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脱了，身上盖着棉被，母亲和衣坐在坑头，父亲这时酒也醒了，坐在对面椅子上低着头一口一口地猛吸着旱烟，看来两人一夜没睡。


我穿好衣服，母亲叫着我的名字说：“小军，你过来。”我默默地走到母亲身旁。“昨夜和你爸爸吵了一宿，咱这个家没法过了。你也大了，等我死了以后你们要是再有个后妈，你可要保护好你的弟弟妹妹，不要让她打你们。”我一听，吓得“哇哇”大哭起来，这一哭，弟弟妹妹也醒了，不知发生了啥情况，一起扑倒妈妈怀里大哭起来。父亲见状，生气地说：“你死我也死。你不是要喝药吗？我去上吊！”说完，猛地甩掉手里的烟蒂，起身出了屋子。母亲用手一推我：“去，把家里的绳子都藏起来，你爸爸要是真地上吊了，看以后谁养活你们。”我到院里一看，父亲蹲在院子里抽烟，见我出来，就对我说：“小军，你妈妈要是真地喝农药了，以后你们可就没妈了，看谁给你们做饭，快回去把你妈身后藏的那瓶农药拿出来扔了。”我马上回到屋里，趁妈妈给弟弟妹妹穿衣服的时候，偷偷地把那瓶农药拿出去扔到了院子外面，又回到屋子里，把家里长短不一的绳子挽成一个团，抱到屋后的三叔家里。我想，我把农药扔了，把绳子藏起来了，看你们怎么去寻死。

家外的闲地上，有几个小伙伴在放鞭炮，喊我去跟他们一起玩。我倚在一个墙角，心不在焉地看着他们在兴高采烈地玩耍，心里很是羡慕。心想，如果爸爸和妈妈不吵架，我也会像他们一样地快乐。可就是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老吵架呢？是不是别人家的父母也会吵架呢？一个个疑问在心底结成一个个疙瘩。

太阳总会落山，新的一天总会来临。时间，可以抹平一切创伤。没过几天，父亲和母亲又不知不觉地和好了，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和欢乐。我长大以后，问起父亲：“爸，你和我妈以前为什么老是吵架呢？”父亲笑着说：“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总会因为意见不同发生分歧，偶尔吵几句嘴，才能知道对方的一些苦衷和自己的不足，更好改正自己的错误。虽然两个人谁也不理谁，但是心里都相互牵挂，都想让对方好好生活，就是谁也放不下臭架子，不想说软话。”我问母亲同样的问题，母亲笑着说 ：“年轻的时候火气大，家里又穷，哪有不拌嘴的，就是勺子还经常碰到锅沿呢。如果两口人在一起过日子不吵架，那不是真正的夫妻。”

我结婚以后，有时也和妻子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有时几天两个人都不说一句话，但心里都在检讨着自己的错误，生怕对方有什么意外。用一句话说，就是‘此时无声胜有声’。这是一种爱，虽然不是用嘴说出来，但比用嘴说的更加真诚更加体贴。想想父母的战争，就是这样，我们现在只不过在他们走过的路上重复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