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小小的绿叶 于 2018-1-31 17:08 编辑
尽孝 博山 商佃刚 村里的大人孩子都盼着过年，我的邻居钱大爷也盼着过年。他盼着过年，不为别的，只盼望在南方打工的女儿丽丽能回家一趟。 钱大爷六十多岁了，老伴去年生了一场大病，死在了医院里。他的女儿，确切一点说，是他的养女，可能至今还不知道这消息。 钱大爷的老伴一直未开怀，到了四十岁那年，经不住别人好心劝说，收养了一个小女孩，给她取名叫丽丽。两口子把丽丽当做宝贝一样对待，含辛茹苦把她养大了，没让她受一点儿委屈。丽丽长到十七八岁，出落成身材高挑、脸蛋漂亮的大姑娘，两只丹凤眼忽闪忽闪仿佛会说话，透着一股人见人爱的聪慧和甜美。当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对于自己的不幸她没有丝毫的抱怨，只有对养父养母的感恩。她勤快孝顺又懂事，不但能分担家里的一些农活，还能分担养父母的一些忧愁了。我们的家乡位于大山深处，丽丽家里的日子过得很清苦，可她们家里一点也不缺乏欢声笑语。 这天，丽丽从外面风风火火跨进自家小院，双手搂住了正在摊煎饼的养母，娇嗔地说：“妈，我今天求您件事，您可一定得答应我啊！” “什么事呀？都成大姑娘了，还跟小孩子一样疯疯癫癫、神神秘秘的。” “我们三个要好的姐妹想到南方去打工。” “你说啥？三个女娃，到南方？” “不行，外面的世道很乱，你一个大闺女家，不能去！”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抽烟的养父狠狠地说。 “你们——”丽丽没再说什么，一头扎进自己的小屋，谁叫也不出来了。 这样相持了好几天。 老两口实在舍不得丽丽外出打工，百般阻拦，无奈女大不由娘，根本挡不住，最后只好向女儿妥协由着她去了。离开那天，养母泪眼婆娑，丽丽也是梨花带雨。出门时她哽咽着说：“爸妈不用担心，我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挣了钱，我就回来。”“出去见见世面锻炼一下也好，爸妈也不指望你挣多少钱，记住，凡事多长个心眼，过上几年就回来。”丽丽满口答应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熟悉的亲人和村庄。 和她一块走的三个姐妹中，有我姨妈家的表妹姣姣，还有一个叫张梅的，都是邻村年龄相仿的姑娘。刚出去的那几年，丽丽还能捎个信来，报个平安。近三年，连个口信也没有捎来。 不过，丽丽每个月都按时寄钱来，从不间断并且数额不少。一上来，老两口子还着实高兴了一大阵子，逢人便夸女儿孝顺有出息。寄来的钱倒是足够花的，可时间长了，他们总觉得缺少了什么，缺少什么呢，三言两语还真说不清，两口子开始不安起来。村里和丽丽年龄相仿的，大都找了婆家，那赶得早的已经结了婚甚至小孩子都满街跑了，老两口心里不自在，仿佛做错了啥事，见了熟人也开始有意无意地躲躲闪闪，唯恐人家问起女儿的事。 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五年多没盼到女儿回家一趟，钱大娘思念心切，整天愁眉苦脸，以泪洗脸，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去年夏天，突然得了急病，临终前一直喊着丽丽的名字，遗憾地闭上了双眼。现在，家里只剩下了钱大爷一个人，孤孤单单，寂寞度日。 那天黄昏，我见到钱大爷又领到了一张汇款单，脸上那一道道深深的皱纹紧紧挤着，在落日的余晖中，他一边跌跌撞撞往家走，一边自言自语：“丽丽啊，我花不了那么些钱，我只想见你一面啊！” 一同出去的那两个姐妹姣姣和张梅，近两年都曾回家探过亲，唯有丽丽没有回来过。 庄里的乡亲议论纷纷，说这抱养的孩子和亲生的孩子真就是不一样啊！钱丽丽的良心被狗吃了，准是在外面学坏了没脸回来了。姣姣和张梅回家探亲，大家问起丽丽的情况，她们都是支支吾吾答非所问或者顾左右而言他。这更坚定了人们的猜测。 这年春节，表妹姣姣又回家来过年。大年初三这天来我们家做客，她眉飞色舞地给我们讲述外面精彩世界的乐闻趣事，小院里时时爆发出一阵阵开怀的笑声。谈话间，我们跟她说起钱丽丽家里的遭遇，以及乡亲们的各种议论和猜测。姣姣突然什么也不说了，脸色大变，爬起身子跑出了屋子。本来说好在我们家吃午饭的，但姣姣出门之后竟然连头也没回，径直跑回了自己家，弄得我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哪句话说的不当得罪了她。我们全家一起使劲地回想，想来想去，也没想起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一家人纳闷得难受，那就干脆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得了，平时姣姣的性情跟个男孩差不多，可豪爽了，可电话一接通就被挂断了，后来干脆关了机。 直到晚上，我们个个坐立不安。这时电话铃响起来，我们以为是姣姣打过来的，赶紧去接，却是姨妈的声音。姨妈支吾了一会，问道：“姣姣到你们家走亲戚，怎么哭着回来了？回来什么也不说，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谁也不搭理。到底怎么了？” “我们正要问问您呢？姨妈，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谈天说地，她突然就莫名其妙地爬起身跑了。” “哎呀，不好了，这孩子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啊！这可怎么是好啊！”接着就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哭声。 姣姣是受了什么刺激吗？这个问题萦绕在我们的心头，使得我们一家人一宿都没睡好觉。 第二天，东方微明，我们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我赶紧穿好衣服去开门。没想到，竟然是表妹姣姣来了，她的脸上挂着泪痕，眼睛红肿得吓人。一进门就冲着我喊：“表姐，受不了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然后扑到我的怀里像小孩子似的呜呜地痛哭起来。哭了好半天，姣姣才平复下心情。 “丽丽三年前就死了！可她不让我们说啊！”她猛然抬起头，冷不丁地冒出了这样一句，说着又用手抹起了眼泪。 我从表妹断断续续的哭述中得知，六年多之前，她们姐妹三人到了广州，受尽苦累，后来终于进了一家大公司，有了一个落脚之地，有了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尤其是丽丽，由于特别吃苦、做事干练，被女老板相中，当了部门主管。她更加拼命地干活，想混出个样子，多挣几个钱，也好报答养父母的养育之恩。下了班，她们三人好的像一个人似的，一块逛街，一块吃饭，一块唱歌。她们最喜欢唱的歌是“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充满阳光﹎﹎”可是，老天不公啊！三年前春节刚过，公司组织体检，丽丽竟查出得了不治之症。听医生说，若是肯花大钱治疗，能多活一年半载，但丽丽坚决地放弃了。 丽丽临终前，抓着姣姣和张梅的手，有气无力地说：“命已如此，我只有认了。我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养父养母，他们把我拉扯大不容易啊！我死之后，希望你们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情分上，答应我一件事。”姐妹俩赶紧含泪点头：“姐姐尽管吩咐！”“这几年我积攒下了一大笔钱，你们也知道。麻烦你们，每月按时以我的名义给我的父母寄去一笔。有时间，回家看看我的父母——今生我是不能床前尽孝了，你们就——” 说到这，表妹又哭成了泪人。 “昨天听了你们说到她家的情况，我实在忍不住了，我的心难受啊！你们知道，我以前是不会说谎话的，我和张梅已经瞒了三年，我们的精神都快崩溃了！” “我俩已经守了三年的秘密，我们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好了。表姐，你是老师，你可一定得帮我们想个办法呀！” 我安抚着表妹，沉默了好久好久。然后拉着表妹的手，说：“表妹放心，我会帮你们的！我们大家会帮丽丽好好尽孝的！” 我想，我们一定会想出帮丽丽尽孝的好办法的。 “对了，表姐，我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表妹的脸霎时红了起来，羞羞答答地继续说，“就是你们学校去年分配来的那位新老师，他，他托人到我们家说媒，已经去了好几趟了。” “那小伙子人挺好，你答应人家了吗？” “没有。” “怎么，嫌人家个子稍矮一些是不是？是啊，要配我这位大美女表妹，还确实有点儿——” “不是，表姐，不瞒你说，在我打工的公司里，有个又高又帅的小伙子一直在追我。” “好啊，表妹，你胆子也真是越来越大了。仗着自己长得花容月貌，就想脚踏两只船呀！”说完，我用两手轻轻拍着她那粉嫩的小脸，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表姐，到了这时候，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 “那你准备答应谁呢？” “我这不是找表姐你给出主意吗？” “这个主意，我没法出。”表妹一向是很有主见的，这一点，我很清楚，她来找我说道说道，是为了心里好受一些。 “表姐，现在，我决定不再出去打工了。这样，我们也好一块照顾好丽丽的爸爸钱大爷。” “好，这样也好，你可要想好了。”我们的身子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表姐，我还有件事要麻烦你。”表妹俊俏的脸蛋上笑开了花。 “快说，你还没完没了了，你——”我抚摸着表妹一头又长又黑的秀发，嗔笑道。 “表姐，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我的肚子在不住地唱歌了！”表妹嘟噜着红润的樱桃小嘴，做了个鬼脸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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