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心语留芳 于 2017-2-3 16:44 编辑
磨 坊 里 的 大 姐 谢鸿云 天要下雪了,回到老家,我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替婆母去碾小米。 推着谷子走进那农家院时,女主人正坐着忙什么,旁边放着她的残疾人挪步车。看见我,她立刻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并示意把谷子放到安着电磨的敞篷里。接着她慢慢地站起来,推着挪步车一歪一晃地向磨坊里走。 我扫了一眼院子,没有看见她的老伴,就问:大哥呢?她停下脚步说:他上坡去了,还有些土粪得推到地里,我又出不去。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一缕愁绪掠过她的脸,我看到她的皱纹更多了。 第一次见她,大约是在两年前。看起来她已经六十好几的样子,不知因了什么关系,婆母让我喊她姐,我就一直这样叫着,尽管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的姓和名。那时大姐的腿走路虽然不利索,但还不用挪步车。那一天因为停电,积攒了很多活,她和大哥都很忙碌,脸上抹得一道白、一道黄的,身上也沾满了面尘。她一边提棒子面一边告诉我,以后最好下午来加工面子,下午便宜,因为不同时间段的电费不一样,加工费也有差别。她指了指敞篷上挂着的写着不同时段加工费用的小牌子。 那天她还能举起盛着棒子粒的塑料桶,倒在粉碎机的铁篼里。可是后来再见到她时,她就只能推着挪步车走路了。我问原因,她说本来腿就有关节炎,可又偏偏得了脑血栓,住了十几天院,出来就成这个样子。 一阵寒风吹来,冻得我打了个寒颤。我回过神来,看见大姐正推着挪步车慢慢走到碾米机前,坐在早已备好的马扎上。我把谷子倒在空桶里,每一只桶里都倒了一半,因为多了我也提不动。她按好电源,举起谷子倒在碾米机里。我伸手帮忙,她说:不用不用,棒子我倒不上了,那电磨高;这谷子还行,碾米机矮,我自己能干得了。说着又把另一半桶倒进去。谷子需要碾好几遍才能干净,我说让侄子来吧——我知道她有个儿子,已经三十几岁的样子,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儿子看起来很不精神。她说:不行,他不会弄,他给你弄不干净!接着,她把小米放在手心,仔细地看着,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和那双干瘪而粗糙的手挨得很近,好像害怕拉下一粒谷子。 一遍又一遍地碾过,直到满意她才按下电源,把米和糠分别倒进两个袋子里。过了称,一算我应该支的加工费是四元八角,我拿出五元钱递给了她。她赶紧从口袋里找出两角钱,塞给我。我说:碾米这么费劲,你本来就应该多收钱,不要了、不要了!她说:不行,该多少是多少。于是推着挪步车蹒跚走过来,非要把那两角钱塞给我。 看着寒风中那张布满皱纹、苍老的脸,我突然想起第一次来时她嘱咐我要下午来的情景。一角两角的钱对于很多人来说无所谓,但是对于这个大姐来说就不一样,他们一家三口,除了种地和磨坊里的收入以外,没有其他经济来源,而有时候磨坊里的一份活也只有几角钱的利润,尽管挣钱很少,活也脏累,自己身有残疾,儿子不顶事,老伴也老了,可她却不愿别人多花一分钱,也不肯多收别人一分钱! 我也曾看到穿着讲究、领着宠物狗逛菜市场的阔夫人,她们有很多钱,可是常常与菜农斤斤计较,恨不得菜农把菜白白地送她,而这个大姐与她们的生活境况没法相比,想法又是多么不同!我没有去接那两角钱,推起小车快步走了。她追不上我,回头时,我看到了她焦急而又激动的目光。我知道两角钱帮不了她多少,但是可以给予她一点心灵安慰。 推着小车走在冰冷的硬邦邦的水泥街道上,寒风吹来,让我不住地打着寒颤。我又想起了磨坊里的大姐,她是不是很冷?我很快就回到有暖气的房屋里,而她,是不是还在那空荡的院子里守着磨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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