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玩月楼主 于 2014-12-24 19:59 编辑
岁末收笔
王光福 周作人在文章中多次说到“以看书代纸烟”,我很喜欢这种幽默态度。我抽烟抽了三十年了,屡戒屡废。今年春天曾写一篇小文宣布彻底戒烟。快到年底了,回头检视一下,烟虽没有完全戒掉,可也抽得很少了。坊间传说一则笑话:有人找一女婿,问有无不良嗜好,回答是不喝酒不抽烟。后来发现,他却是又喝酒又抽烟。于是就问道,不是说不喝酒不抽烟吗?他回答说,是啊,不喝酒的时候我不抽烟。我现在修炼得像这位女婿一样,也是不喝酒不抽烟了。若偶尔得到一盒半盒烟舍不得扔掉,我就拿到学校,放在同事的办公室里,实在不行了就去抽一支。这样算下来,一年抽不了两三条烟,也和戒了差不多了,或者说,现在只是藕断丝连纠缠着不忘旧情,其实说戒也就随时可以斩草除根了。 昨晚不知怎的,忽有隐约的不快之感,也说不上来自何处,仿佛上了烟瘾一般。于是,我就抓一本周作人的薄薄小册子《药堂语录》躺到床上,摁开窗台的台灯,以看书代纸烟消遣解闷。一两个小时下来,烟瘾平复了,书也翻了一遍。平素我向朋友推介周氏作品,总是《北京的茶食》、《故乡的野菜》、《北平的春天》那几篇,现在我才看出了周氏最好的散文,竟是《药堂语录》的最后一篇《中秋的月亮》——这样的文章才符合他在《美文》中提出的关于“美文”的各项要求——我这辈子也写不出这样的文章了。 字斟句酌把《中秋的月亮》看了三遍,起来喝口水躺下再看,就是此书的《后记》了。周作人说: 近数年来多读旧书,取其较易得,价亦较西书为稍廉耳,至其用处则不甚庄严,大抵只以代博弈,或当作纸烟,聊以遣时日而已。余不能吸纸烟,十几岁时曾买刀牌孔雀品海诸烟,努力学吸,历久终未学会,以至于今,殆为天分所限耶。常见人家耽吸,若甚有滋味,心甚羡之而无可如何,则姑以闲书代之,无可看时亦往往无聊赖,有似失瘾,故买书之费竟不能省,而其费实或超过烟价,有时将与雪茄相比矣。
以前,我认为周作人年轻时抽烟,后来戒掉了。你想,和哥哥鲁迅那样一个大烟鬼混在一起,若不抽烟,怎能受得了。谁知,他竟不抽烟,原因是起头就没学会——看来抽烟喝酒这两种技能还真和天赋有点关系。现在知道了,喝酒和酶有关,像我这样的酒量,有一个酶;二斤以上的酒量,有两个酶;而见酒就醉的人,是一酶不酶。那烟呢?难道也有管着烟的酶。反正我已基本戒烟成功,就不去研究它了,以免勾上烟瘾来。——现在写着文章,看着这个“烟”字,胸腔喉头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周作人的时代,买旧书读比买烟抽省钱。尽管他说买书的钱有时超过买雪茄,那是他的算法有问题。——买一本书或许超过买一盒雪茄,但是雪茄需要天天抽,而书终不会天天买吧。现在情形也还是如此。比如我买一套《宋元笔记小说大观》,近五百块钱,可这样的书我一年买不了几套,花个两三千块钱顶天了。若是买烟抽呢,一天一盒硬壳“泰山”,二十块钱,——抽便宜的当然也行,可会被人说成守财奴的——一年就得花七八千块钱。再说了,书是有体积的,有朝一日房子盛不下了或脑子装不了了,自然就会不买了;而烟却是过眼烟云,吧嗒吧嗒几口,鼻孔出几缕烟雾、脑袋发一阵晕乎,就什么也没有了——这是个无底洞啊。 书我已经买得够多,三辈子也看不完了;烟已眼看戒掉,也花不了多少钱了。唯一的嗜好还有喝酒。以前是不喝酒不抽烟,将来是光喝酒不抽烟,用不了一年时间,就可能真是不喝酒不抽烟了。——但是,到那时留着钱往哪里花呢?我想了一宿想出一个办法:出书。周作人说,买一支笔、几张纸花不了几个钱,提笔在纸上写一篇小文章,却够人好几天的快乐消遣,这不是比抽烟喝酒都来得经济实惠高雅吗? 可问题是,周作人的文章有人给他发表并出书,他能借此挣得银元养家糊口,我呢?我比他更省钱了,连纸和笔都不用买,可是文章写出来到哪里去换钱买米呢?不知道,只知道自费出一本书得花两万来块钱。由此看来,是写的文章越多,花的钱也就越多。如果不一傻到底,现在还有一条路好走,就是不写文章,既省脑筋又省钱。可是问题又来了,我又不会打牌赌博、游山玩水,省下的时间怎么打发呢?还是等等看看再说吧。因此这篇文章的题目不叫封笔,只叫收笔。——唉,可怜我还没有正式开笔呢。 2014.12.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