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花（贾亚军）

城市牛哞

办公室里的桂花开了，可怜的两三朵。凑上去才能嗅到一点点淡淡的清香。

我想起当年爸爸办公室里的一大株桂花树了。茎杆很粗，一人多高，四季桂，终日开着，办公室里也就永远花香四溢。爸爸喜欢花，平时忙，没空侍候。花是别人送的，据说价格不菲。爸爸也不管，放在办公室的角落里，它就独自寂寞地开着。

那个时候爸爸有一大堆头衔：村党支部书记，浒光建材董事，县人大代表、商会会长。我记得那个时候经常有人搬着一盆花来找爸爸赏鉴赏鉴，爸爸说好，就留下了。日子久了，屋子里、院子里都摆满了花：发财树、元宝树、金桔树、石榴树，又有一帆风顺、滴水观音、四季海棠、富贵牡丹……可惜养着养着都死了，只有这一棵桂花还是每年开着。妈妈把那些大大小小的花盆摞起来，放到南墙根里，居然有二三十个。

从2006年起，爸爸接连得了三场大病，先是肺癌，紧接着心肌梗死、脑溢血。半生的积蓄花进去，命算是抢回来了，却也落得个半身不遂，生意从此就撂下了。他辞去了大小各种职务，专心在家养老。

前年，他执意要搬到老家去住。我们都劝他：老家房子都二十几年不住了，屋顶也漏，门窗也都坏了，还得重新修，不如在楼上，什么都方便。他不听。我们拗不过他，只好由他去。找人去收拾了好几天，一院子的杂草拔干净，屋子修补好，搬一点简单的家具过去，院子里打一眼井。他说，再把那几个花盆搬过来，种点菜吧，白留着就瞎了。中秋节我和三叔回去，看着每个花盆里都种上了各种时令蔬菜，有辣椒、丝瓜、葫芦、生菜，院子顿时生机勃勃。三叔说：“这花盆好，你看，景德镇的款，斗彩大罐！哎呀，就种几棵葫芦，可惜了！”我说：“爸爸这几棵葫芦值钱了，赶上太上老君的神葫芦了！”爸爸说：“你们喜欢就拿去。”我说：“还是你留着种葫芦吧。”

中午吃饭，妈妈炝了一盘辣椒，再来一盘凉拌丝瓜，生菜是蘸着黄酱吃；我拆了一只国梁烤鸡，三叔拿来了茅台，我们就坐在院子里喝酒。爸爸本不能喝，今天也喝一点。院子里静悄悄的，阳光很温柔，照在一架开得正好的眉豆花上，闪闪烁烁。我说：“爸爸，赶回头我再给你买几盆花摆摆。”爸爸说：“不用。就是图个乐，养啥不是养啊。养菜好，皮实，死了也不心疼，还能尝个鲜。”三叔说：“这样好。”爸爸说：“几棵树都砍了，嫌生虫子，不干净。南墙根还有一棵楝子树，我没让砍，到冬天的时候，一院子苇喳子就有了吃食。每天看着它们来，扑扑腾腾地闹上半天，心里也不那么空落落的。再就是这棵桂花了，自从搬了来这里，长得更好了。这花也跟人一样，得接地气！”

我和三叔不再说话。我们突然感到，他老了，像眼前的这所老房子这个老院子，像他生活的这个村子。

村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老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像我、像我三叔这样的年轻人一批一批地、义无反顾地离开她，剩下的也都去了村西头大公路旁盖房子住了。村子一下子空了：老屋子漏了，塌了，由它去吧，反正也没人住了；院子荒了，路也断了，谁还有时间管这些呢！当年爸爸的那些朋友也不来找爸爸喝酒聊天了。我有一次回去，到家已经黑天了，整个村子没有一点光亮，没有一点声音，连声狗叫都没有。还有一次，爸爸兴奋地说：“那天看见一只黄鼠狼子，还有一群蓝山喳子！多少年不见了！”

那盆桂花让爸爸搬到了院子里，依然是枝繁叶茂。花开了，爸爸请人赏鉴赏鉴，都说花太小，不好看；那香也小家子气，躲躲闪闪的，都不如楝子花的香。

作者：（高新区）贾亚军

电话：13864367908

深山樵夫

文章深接地气，紧扣主题，托物喻情，写出了作者对爸爸的深厚感情！

宋庆法

爸爸的花开在枝上，喜在心里，写在上脸上。拜读贾老师美文。

疯子

人是旧的好，物是新的好，可谁也跳不出"人恋故土"的哲理。学习问好。

淄水金山黄丰年

一盆桂花装满了故事，写出了爸爸一生的爱好与衰微，折射出了社会的变迁。

张修东

枝繁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