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小说

一墨

借钱

文/一墨

晚上11点，李红林刚要躺下，放在床头的手机就欢快地唱了起来，却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以为是骚扰电话，李红林按了拒接。转身的功夫，手机又唱了起来，李红林就有点来气，接起来刚想骂一句，就听到有人喊自己：“红林”。
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即使十几年不曾联系，他也能在这个深夜仅凭两个字分辨得出来是谁。电话是赵华森打来的。李红林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把电话扣断了，然后关机。
一再对自己下达“睡觉”指令的李红林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像烙干鱼，翻过来，覆过去。一个念头摁不住地往外涌：他打电话来做什么？
李红林和赵华森是同学，也是铁杆，高中毕业两个人双双落榜，一起去了城里务工。李红林话不多，比较木讷。赵华森却有一肚子鬼点子，很会钻营。所以，很快的，两个人之间便拉开了距离。渐渐地，这个差距越拉越大，李红林还在一线做工人，过着三班倒的日子时，赵华森已经做了部门的头头，天天灯红酒绿。后来，李红林回了老家，讨了个农村姑娘，老把稳地过起日子，赵华森依旧漂在城里，陪他的莺莺燕燕。
十年前，已经有两三年不曾联系的赵华森忽然找到李红林，要借钱用，说是打算盘下一间酒馆。李红林拿了一万元给他，他有些窘涩：“华森，你别嫌少，我……我多了真拿不出了。”赵华森拍拍他的肩膀：“红林啊，你别担心，这钱我就用三个月，三个月后必定还你。”然后，扬扬手走了，心里颇有几分不满意。他不知道的是，这一万块还是李红林找别人借的。那时候，李红林的老父亲因为食道癌刚刚去世，拉下了一屁股的债。赵华森去借钱，李红林不好意思让他空手回，便求东告西地凑了一万出来给他。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赵华森一去便没了音信，为此，李红林被媳妇数落了整整一年。两口子勒紧了裤腰带，起早贪黑的总算是把外债还个差不多了，老母亲却又病倒了。此时他们刚刚要了二胎，日子实在窘迫，李红林媳妇就想起了当年借给赵华森的一万块钱，便哭骂着撵李红林去讨回来。
辗转转打听到赵华森的住处，李红林愣是没敢现身，他自惭形秽了。他隐在一片假山石后，看到赵华森西装革履地走下一辆豪华轿车，走入这片高档住宅区的一个楼洞。很快的，就见他抱着一个三岁模样的男孩子出来了，身边是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看样子，应是他的媳妇和儿子。他们上了那辆车，一溜烟地开走了。李红林带着深深地失落感回家，自然又被媳妇一通数落。
李红林终究还是找到了赵华森，老母亲的病实在烧钱。就在赵华森的酒馆里，他绞着手指，笨拙地道：“华森，我……”不等他说完，赵华森已经是一脸苦相，拍着他的肩膀，满脸羞愧地说：“红林啊，你看……哎，我可记着还有一万块钱没还你呢，哥们一直记着你的恩呢。当初说用三个月就还的，可是……你不知道哥们的苦啊……”如此一通诉苦，李红林讨钱的话被摁进了肚子里，他干涩地开口：“华森，我……我……我不是来找你讨钱的，就是路过，来看看你。”赵华森却招手叫来了服务员，说：“去，到柜台里支两千块钱过来，记我的账上。”转头又对李红林哭诉：“红林啊，现在生意难做，哥们是真难啊，这两千块，你别嫌少，先拿去用，剩下的我凑凑，过几天还你。”李红林眼眶差点红了，千恩万谢地揣着那两千块钱走了。
李红林是被别人送回家的，满身的酒气。李红林媳妇气不打一处来，操起鸡毛掸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通砸，完了，把掸子一扔，抱着被吓得“嗷嗷”哭的孩子也哭起来。李红林却依旧醉得一塌糊涂，嘴里又哭又笑地嘟囔：“三百，三百……”
原来，李红林拿到钱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身去了医院，为老母亲续费，交费的时候却被验出来三张百元的假币。李红林下意识地否认：“不可能是假的，绝对不可能！”验钞机的响声就像几枚利箭射进他的心里，几乎要把他射穿了，他落荒而逃，带着钱转身又去找赵华森。
再次找到赵华森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并没有发现李红林的到来，李红林在他的身后选了张椅子，轻轻地坐了下来，一为等他打完电话，二来也是要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他的脑海里还在反复地回放着验钞机的报错声，恍惚中听得赵华森说：“宝贝儿，你看上的那款包包，哥哥已经给你买了，三万块呢……”他的脑袋“嗡”的一声，血液瞬间拱上了头顶，整个人如同坠入了冰窖般，抖得厉害。他把椅子“咣当”一声拉开了。
赵华森抬眼看到满脸苍白、满眼怒气的李红林，心里就是一个“咯噔”，捋捋头发，便堆上一脸笑打招呼：“红林……”
李红林哆嗦着，也不问他有钱买包，没钱还账的事，只把被攥得皱皱巴巴的三张百元纸币递到他的面前，颤声问：“华森，这三张钱怎么回事？”
赵华森睨了一眼，没有接，反问：“什么怎么回事？”
“你给我的两千块里，有三张假币，你知……不知道？”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赵华森，喉咙干涩。
“李红林，你欺人太甚了，我怎么可能给你假币，你……你想钱想疯了吧，拿着假币来赖我……”赵华森站起来，做势拍了下桌子，一枚金灿灿的腕表滑下来，磕在了桌上。他忙不迭地抬起手腕，细心地查看了一遍，这才不屑地看了一眼李红林，正了正衣服，悠哉悠哉地走掉了。
李红林是被酒馆的服务生架着扔出来的，听着他们的叫嚣，看着他们的指指点点，他的眼前一片模糊，耳中是“嗡嗡”的鸣声。他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了，只知道自己用兜里剩下的钱买了两瓶白酒，以后的事情便不记得了。
　　 ……
“十年了呢！”李红林喃喃着点燃一根烟，烟头在黑暗中格外明亮，他叹了口气。自那次后，他和赵华森便彻底断了联系，老母亲因为无钱医治，拖了半年便走了。他这次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呢？难道是……还钱？他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怎么可能呢？手却下意识地打开了手机，一条短信蹦了出来。
“红林，我知道当年的事是我错了，你不肯原谅我是应该的，我该死。可是，我现在真的无人可求了，只好腆着脸皮来求你。我的店没了，房和车子也都被卖了，却还是凑不够孩子的治疗费，他现在躺在医院里等死，求求你帮帮我吧。”
手机被关上，打开。打开，关上。李红林反反复复地看这条短信，一遍又一遍，床前是一地的烟头。终于，他把电话拨了回去：“借多少？”

玉静心明

世相百态，人情冷暖……
看了老师的几篇小说，写的入木三分！

李玉军

写得好，读后回味无穷。有力度，有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