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花开花谢 于 2015-1-14 22:02 编辑
我有三个母亲 母亲身体好时,总是很忙,但只要得闲,她都送我到车站。一路上我们拉着家常,她欢喜地跟路过的每一个乡亲招呼。出门在外年岁多了,很多人我根本不认识,等对方过后她就向我解释:这是谁家的谁谁谁,他的孩子跟你一般大呢!两三里的路并不长,转眼工夫就到村碑处,我就在这里等去辛店的车。虽然一次次催促,母亲却并不急着回去,往往是陪我站在尘土飞扬的路边一直到车缓缓开过。我在车上,母亲在车下,隔着玻璃,我们四目相对时她平静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缓缓抬起右臂,风拂乱她稀疏的发。 1994年石榴花初绽笑颜的时候,我勤劳善良的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转眼间就是十年,十年生死两茫茫。人生的路看似漫长,实则短暂,我们能一起走的也不过那么一小段,余下的日子却要你用一生来怀念。 每年深秋,母亲都亲自到山上割茅草,缚成笤帚,供一家人使用。那个温暖的午后,新缚成的笤帚被一把一把整齐地压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从家里走时,她笑眯眯地让我们挑,喜欢哪个拿哪个。临了不忘嘱咐:“到了家门口倒着身子将笤帚扔到屋里去!”我笑:“偏不,就这样带进去,看能怎么着?”她白我一眼,知道是存心惹她玩,却又不放心,转身对女婿说:“别依着她胡闹,那样会带来霉运,到了家门口一定倒着身子将笤帚扔进去!”女婿连连应声,她方才放心。母亲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面对我们的事儿上她绝不马虎。我们也并不是迷信的人,但到了家门口果真遵照她的嘱咐,倒着身子将笤帚扔进屋里。不为什么好运歹运,只为了母亲那殷殷爱心。 同样是一个深秋的午后,同样是昔日的小院,怅望灰天,不见飞雁,唯有秋叶飘零。母亲走了,但母亲栽下的树依然在静静年轮里细数春秋,那些狭长的李子树叶褪尽往日繁华,偶有风过,静悄悄地离去,没有一丝牵挂。想想昔日果实累累时树下的热闹,想想母亲专挑大个头的果子往我们包里塞,一丝伤感划过,眼睛涩涩的。 等不得在外干活的父亲回家,我要急着返回辛店。看着婶子收拾的大包小包,有些头大。婶子没有多少话,默默提起两兜,陪我往外走。胡同拐弯处,我劝婶子回去,她笑:“东西很沉,我往那送送你!”走到村头,再劝婶子回,她依然笑,继续提着东西往前走。不知何时,阴郁的天空里乌云在飘散,一缕阳光挤破云层,洒在深秋荒凉的田野里。村头灌木丛中的鸟雀们唱起欢快的歌,连我也感受着一丝久违了的温暖。村头公路上人多了起来,每逢认识的乡亲,彼此都会寒暄几句。迎面婶子认识的人,招呼过后,等对方过去,她会问我认识对方否,看我疑惑,她会进一步解释:这是哪个庄里的谁谁谁啊,他的孩子年龄跟你差不多大。婶子介绍的人我大都没有印象,但走在熙来攘往的路上,我突然感觉身边的老人那样熟悉又亲切。 汽车徐徐开动,隔着玻璃,我望见婶子依然站在路边轻轻挥手,那一刻眼泪夺眶。 又到秋天,粮食归仓后巧手的农人会就地取材,做成流水日子里的各样家什。你看,婶子用自己种的细高粱杆钉成的盖帘,圆圆的,簇新的一摞,还带着田野里微微的绿。老人家让我们自己挑,望着一摞整齐的盖帘又想起母亲,想起她缚的笤帚,想起她亲手做的各种日常用品。如今我家里正用着的盖帘中的一个就是她做的,另一个是婆婆做的。婆婆也是巧手一个,不但能做各样家什,做棉衣裳更是一绝,又快又好,穿在身上轻松熨帖。想比较她做棉衣的手艺,更让我心服的是她老人家调的饺子馅,又鲜又嫩又香,在饭店里还从没有吃到过。 “九月九,菊花黄,人共菊花醉重阳”。又到重阳,还未等打电话问婆婆好,老人家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包了饺子,祝你生日快乐!”母亲去世了,以为没有人会再记得自己的生日,没想到婆婆记得,年年都不忘。在婆婆那个年龄段里她能说会写,绝对是有文化的人,但她又极迷信,坚信饺子保平安,所以每逢哪个孩子生日她都包饺子来祝福我们。上班的日子,忙得昏天黑地,她老人家知道我不大可能回去吃,但依然年年包,用她的话说:“做老人的心里有,上天自会明了,会保佑我的孩子们。” 从婆婆身上,我常常感受到亲生母亲的温暖。用公公的话说:“这婆婆当的,待媳妇比亲生闺女还好。”是的,婆婆待媳妇掏心窝子地好。今生有缘,能做婆婆的一个孩子,与她老人家母女一场,是我多大的福气? 行走天地间,我经常感到知足,为自己能有三个母亲。
作者简介: 孙志平,临淄齐都花园小学教师。生性淡然,喜欢与孩子在一起,做安宁纯净的人;繁忙之中喜欢阅读,于喧嚣的世事中寻一片宁静纯美的天空;喜欢写随笔,提倡文为情生,于生活的罅隙里沉静地堆砌,让心灵与文字一起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