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老县旧人之李大胆

李建华

老县旧人之李大胆

高青  李建华

李大胆老青城县人氏，家住东关，其原来有是一个文绉绉的名字——李世兴。人如其名，李世兴长得眉清目秀文文静静，读过多年的私塾，是老青城县有名的秀才，但是比他是秀才更有名的是他的胆子。按当时的说法是李世兴那个人无胆，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在老青城县的农村，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死了要大丧。所谓大丧就是丧事要大办三天两夜，第一天一夜布置灵堂通知亲戚，请风水先生看墓地，开始修筑坟墓。第二天二夜请来说唱班子唱大戏，等亲戚齐了，就开始从家到庙里哭丧，年纪越大哭丧的次数就越多，中间还要到坟地祭奠。等到第三天，才正式装棺入葬。坟墓从开始修筑到入葬要经过三个白天两个晚上，期间要始终有人值守在墓地，以防沾染不干净的东西。
那年冬天，赵家九十多岁的老娘寿终就寝。墓穴在当年安葬赵老爷的时候早就造好了，只要挖开主室把赵老太太的棺木安放在赵老爷棺木旁边就可以了。管家安排好这些，就抓紧找晚上看墓地的人，可找了半天仍然是“只闻声不见人”，不等管家说完都撒腿就跑——没人敢去。
赵家的墓地有上百年历史了，建在城外十几里外的老树林里，光十几丈高的大坟就有几十座。小清河从老树林边穿过，那里远离村户，十分幽静，是块难得的风水宝地。虽说是块宝地，但据说是赵家的先人不甘寂寞，晚上有时候喜欢出来溜达溜达。有一年冬天，南关几个打兔子的晚上转到老树林那边，远远看到赵家墓地灯火忽明忽暗，还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吓得几个老猎人噔噔半天也挪地方，回去后都大病了一场，其中有一个还端端的暴病而亡。
眼看太阳偏到大西边去了，急得管家抓耳挠腮，那十几个挖坟的人马上就要回来了，挖开的坟大敞着，再不去人可无法向少老爷交待。过来帮忙的李世兴看见管家大冬天的急得团团转直冒汗，就问了一句：咋了？管家一看是半大小子李世兴，就没搭理他，继续撅着头皮弓着身子团团转。李世兴就有些奇怪，就去问别人。
李世兴听完后就去找管家，管家瞪起大眼：你去？李世兴回了一句：咋了？说完就去厨房拿了俩馒头一块咸菜夹了一件棉衣扬长而去。到了小半夜管家实在是不放心，万一那小子没去，可怎么向少老爷交待，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管家就去叫起了十几个下人，先说了事情的严重性：要是今晚没人看坟，我们这帮人都得完蛋！管家分给每人一碗酒，领头一口气干了，就点起火把战战兢兢的急速向城外奔去。等到了赵家的墓地一看，哪有李世兴的影子，这下管家急了，也忘记了害怕，急得直骂娘，这要让少老爷知道非剐了咱不可。突然，尖嘴猴腮的赵三喊：别吵吵，啥动静？十几个人立即静下来……呼噜声，竟然是呼噜声！大家打着火把顺着找，竟是李世兴那小子，在赵老爷墓室的耳室中楼着赵老爷小妾的棺材呼呼大睡……
从此，李大胆的名声传遍老青城县。
孔家是老青城县仅次于赵家的大户，但是到了孔老爷这一代竟人丁不旺，虽然孔老爷急的几乎每年纳一妾，并奋力耕耘，求医问药更是不计其数，可是均无功而返，只育一女。可悲的是女儿还未嫁就抱病而死，不几年孔老爷也郁郁而终。
孔老爷也没有近亲，管家便占了孔家的所有。管家是个小心翼翼的人，不张狂，他遣散了大部分下人，自己和几个下人只住着当年孔老爷主室的院子默默过着日子，整个孔家大院便大部分空置着，罕有人迹。
孔家大院闹鬼的传闻是几年后管家的下人陆续传出的，后面没人住的院子半夜经常有女人隐隐约约的哭声，开始还以为谁跑进去了，管家就打着火把领人去找，结果什么也没有，出来后又有哭声，再去找还是什么也没有……
管家花大钱请来法师做法，但是不但没有效果，反而更严重了，晚上从后面院子传来的哭声更清晰起来，并且一会儿由远及近，一会儿又有近及远，一会儿低沉，一会儿又高亢，一会儿从地面传来，一会儿又升到屋顶。更惨的是，白天去看时竟然还有孔家小姐的衣服散落在地上。管家清清楚楚的记得小姐死后，她的衣物大部分都随小姐下葬了，余下的自己亲手锁在小姐闺房的橱子里，并且，为了防止孔老爷睹物伤心，便把小姐的院门给封了……几个下人吓得纷纷辞走。
该用的法子全用了，最后还是尖嘴猴腮的赵三临走时对管家出主意：死马当活马医吧，去找李大胆！
其实李大胆也早就听说了，当别人听说之后晚上吓得都不敢出门，但他根本没当回事：这有啥啊？
管家想也只有如此了，就拖着病歪歪的身子去请李大胆。一见面李世兴就对管家说：老管，几天不见你咋成这样了？马上走，咱去见识见识！
到了孔家将近后半响，李世兴要了一壶洒一碟咸菜两个馒头就独自往后面的大院走，管家忙拽住李大胆：世兴啊，天还早，陪你的人还没到，有十几个，都是看坟场子的！
用不着！李世兴说完一头就进了后面的大院，并且还随手把门给插上了。
第二天，太阳都老高了，里面还没动静，外面一大帮子人几乎都认为完了，彻底完了！又过个近一个时辰，管家实在沉不住气了，就吼：砸门！一群人在大院里寻了半天，只找着了一双筷子一只碟子和一个酒壶，哪有李大胆的影子，这群平时在死人堆里混的人立时毛了，有好几个人哆嗦成了筛子，傻了似的呆了一小会儿后就拼死的向外跑，一群人也急了眼的跟着跑。在经过孔小姐的院子时又都突然神奇的停下了，封住的院门竟又敞开了。
还是管家清醒些，他颤着声说：大……大白天的，怕……怕啥？进……进去，看……看看……
一大帮人缩头缩脑的进了院子就立时安然了，因为李大胆的呼噜声此起彼伏。进了正房一看，李大胆正躺在孔小姐的床上酣然大睡，旁边还捆着一只通体像缎子似的泪流满面的白狐。
管家是见过大世面的，他一眼看出这是一只有道业的老狐。
……
李大胆晚年得了一种怪病，四肢不能动弹。好在儿孙都非常孝敬，对他无微不至的服侍着，所以除了手脚不能动弹外其它方面没有任何问题，每天还亲自教授着自己和本家几个孙辈孩子读四书五经。
那年正月十五，城里闹花灯，大儿子本想背着他去看，但他坚持不去，自己都演过有什么好看的。儿孙们只好做罢，就把李大胆放在正屋门口晒太阳，然后一大家老小都去看花灯。小儿子到了街上右眼皮一直呼得呼得的跳，就赶紧叫了两个哥哥往家赶，但还是晚了。
李大胆已经断了气，瞪着双眼张着大嘴头使劲向一边歪着……
城里的老中医后诊断：惊吓过度而亡。当时，屋里屋干干净净，只是房檐上有一只吐丝的白虫正好吊在李大胆的脸前……
儿孙和乡邻们都不相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他能被一只吐丝的白虫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