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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云作家报云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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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 着(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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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9 07:39: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小弥漫 于 2016-8-22 13:35 编辑


母亲活在她的记忆力。母亲没有告诉她只要坚持读书,写字,就会很快乐。母亲识的几个字,父亲到是个很精明的人。读过高小。高小是什么学历?认字、读书,便是好。父亲也精通珠算,算盘子打得啪啦啪啦精准,铁算盘,有人这么说他。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她像一个多才儿。这一路都在狠命多彩些。

(1)
上午,她去不远的超市买了私密用品。看到了一个油黄泛着光泽的大面包,安静躺在货架上。她拿起来,看了价格标签,又放回去。在出门前,店员看了她一眼,又把她勾回去,诺诺说,这个面包真诱人。看进她眼里就好似扒不出来。拿起,又放下。说:不要了。吃了,胃酸。再和店员对视一眼。没看出啥来,逃也似的出门。和另一个要进门的偏胖的老太擦身而过,对视一眼,差不多同时喊了,天真热哦。
她觉得这样的生活不怎么算生活。单调,乏味,一个大面包四元,能买十几个馒头。母亲病中喜欢那种小馒头饼干。

(2)
天空很高,阳光毒辣。街上车来车往,噪声起伏不停,高高低低,高低高低,高高高低。她在屋里隔窗胡乱看着,什么也没入眼。今天,不想做事,不想出去。

(3)娘对她说过的,生意大如天。她兢兢业业,多买一份货,就想,今天的馒头有了。欢喜。

(4)有一年的夏天,她的右太阳穴上,长了一个芥子。她胡乱玩,满脸黑泥道道。不知啥时蹭去了芥子头。芥子去了头,力气大如牛。芥子越来越大,占满了太阳穴,挨到眼角上。大姐读书回家,气急了,吵:一家死人啊,这孩子要毁了。大姐大她九岁。
也是阳光火辣的酷暑中午,大姐夹着她像夹着个木棍子去了十字街口的卫生室。一阵刀子剪子叮当乱响,大家还是夹着回家,脸上多了一大块白色补丁,横七竖八的白色胶布像米子,很招摇。她没哭,还好像有点儿羞涩,不愿出门。
可能,那个到现在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的赤脚医生,通过那次手术,把一枚子弹放到她脑子里。子弹经常过她的太阳穴,洞穿一些模糊的事物。她经常自己笑。歪脖子枣树底下,捡枣。麦田里使劲揪青麦穗。也采白茅穗,叫谷笛。嫩嫩的谷笛,濡乳甘甜。刚发芽,先出谷笛就采最好吃。她喜欢吃,吃的嘴巴鼻子里都是甘甜的味道。这个味道也妨碍了她以后的思考,就像天空中的飘着的等号云,空荡荡的。这个味道又形影不离。

(5)好几天,生意稀稀落落的。她就挪到外边,东走走,西走走。她不愿去临店里玩。临店是一家羊肉汤店。店里有店主的老太。是个喏喏的不很勤快的胖老太。店主娘子谈起她就说送她回老家。店主不同意,去年冬天,真就差一点回了快乐老家。病的很严重,自己去茅厕,一腚蹲下去,起不来。店主接来店里,半年下来活生生了,偶尔还能打扫卫生。老太不怎么打扫自己身上,夏天,可真不是个好味道。
她,翻看这个那个的小说。甚至忍住恶心看《今生今世》,胡兰成真是个混蛋。文字是另一回事,他很会拿捏。也会去看张爱玲小说。甚至想,一些脾气性格上的事。隔壁老太的样子,会突然冒出来。她每次进家门,脱鞋换鞋,没背包的手扶着玄关紧挨着的卧室门,她就使劲嗅鼻子。母亲曾短暂手边在卧室里住过。
 楼主| 发表于 2016-8-9 07:40:5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小弥漫 于 2016-8-10 07:11 编辑

(6)她早晚喜欢一个人走进一个寂静的小巷。这个小巷几乎遇不见人,这让她可以去考虑身边的一些人一些事,有时,也想以后,以前,榆钱落下来,就想起母亲的榆钱窝头,她不喜欢,青苦的原味掺杂着咸味。还有那种杨树狗子的味道。一大家人都吃的津津有味,她吃的多少也没人注意。她饿了就去偷喂小鸡的豆面玉米面窝头,也经常有股苦涩味。一大家人都说她和小鸡抢饭吃。她感觉很羞涩。
看着枣树上的开始泛亮的青枣。她就想起大风的夜里的一分恐惧和期待。多半有雨,风雨后的早晨,她会尾随着母亲去村东一大溜枣树底下拾枣。拾得多,会在晚上的篦子上蒸熟,枇黄带着红点子,不精神,却格外濡甜。弟弟守着,她也去拿,一把抓着,弟弟就去抢,她就更使劲攥着。最后弟弟累哭了,娘就骂她,她松手,弟弟捂着脸的手挪开一小半,漏出半只眼睛看看她手心里捏粘了一滩糊糊,不要了,她也看看,然后吃掉。时间久了,想不起啥味道。

(7)她小时候,心里有个朋友。那时她不知道什么叫恩人。很小,酷暑的中午,跟着姐姐去村中心的大水湾里湾。想起来就奇怪,村子里咋就会有那么大的湾,最深处十几米。土湾里原来的土都大车小辆的挖走了,筑了村围子。一个村子就是一个王国。这个王国里的人也分很多小部分,一个主姓好几支,还有好几支外姓。
这个湾在村子的中心处,东西路南面。大路背面,有大队部,有豆腐坊,有出殡送葬的破庙遗址。大路南就是大水湾,路南湾西有一两户人家,路南湾东也几户人家,再就是南北中心路,路东也不少人家,她家就在路东最东南边。好像挨着十字路口偏南一点是她家老房子,后来东移,只剩下一棵一搂粗的大榆树,据说大榆树在她老家天井里。这些都只剩下一点点痕迹。大树下保留着一间破棚子,有门,里边是陈年的干草,干草下一具厚木棺椁。是父亲给奶奶准备的。
酷暑中午,她不睡觉。尾随着姐姐去大湾。大人都在北边的水簸箕上洗衣服。有一个比她大一点的女孩子在湾东边玩,边上有很多邻水的大树,树根都裸着,在水边上的都看得见,也能踩着玩水。女孩子拿着一条长裤子,祚起来裤腰,吹裤腿,裤腿鼓起来,浮在水上飘飘荡荡,像一艘气垫船。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气垫船啥样。她颠颠过去了,一脚踩下去,就直着落水里了,一串泡泡冒上来,她举着小手摇摇啊,算是无意识告别这个世界。
傍晚时,她醒来。又傻了很多。以后,长大一点,她知道那个人救了她。她就躲着他,那个人大她差不多三十岁。那个人家成分不好,娶亲的年龄,她刚分清这个世界男女各半。她替他着急。每每大人群里有他的消息她就会格外安静。果真的,他找了一个离过婚的女子,带着一个女孩子。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长长松了一口气。她也不用躲着他了。看着他高高瘦瘦很会说话的媳妇,走路都会停下来看。这些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没和姐姐说,和母亲说。
这个人,她拿他当救命恩人,也不拿他当救命恩人。搁那时,恰是他在,换做谁,只要会水,都会这样做。
现在,也偶见他。他已经见老像。背有些驼了,也没有了满胸的腱子肉。而她恰年好。每次他来他走后,她依旧会想起那些旧事。会对身边的人说:小时候,没有这个人,自己早不在了。
想起这件事,她总是沉默。拿不出什么好法子,来演绎一场酣畅淋漓的救命之恩。她看见他后,会努力做事,生活不再是一个空洞。那些柳树早没有了,深水湾也没有了。那个湾变成了一个空洞,她忧郁时人就回到湾边那棵柳树横在水面的树根上。天马行空,你坐你的,我坐我的,手指上的倒刺张扬着……她就使劲的採呀採。怎么报答呀?
然后,像从来就没发生这件事一样。四周一片寂静,“扑通”的声音总是让她胆战心惊。这往往是对面省道上,有大车轮胎爆了。

(8)她越来越傻。
她最讨厌一些绑架。她家人说:你咋没报答你的救命恩人。她诺捏,想翻脸。手指甲边上的倒刺,揪一下,疼到钻心。世界上能拿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那种倒刺的疼,才是他妈的生活所在,也是梦中的惊醒所在,而不是报恩或者愧疚。那时,她才刚有记忆。她的父母一定用当时最能报恩的方式去报答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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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8-10 07:11: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小弥漫 于 2016-8-11 09:37 编辑

(9)她喜欢跟着弟弟和比她大一点点的男孩子玩。结果,有人讲,那个孩子呀,和人家在麦子地里。在麦子地里有什么不好?捉蝈蝈,找小chen鸡子(麻雀)蛋,还搞破坏,采一些青麦穗。那些人还说,都见红了。见红了是啥?她终究也没弄明白,却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然后,她就自己玩。
她甚至想到东邪西毒。她艳慕青梅竹马,她的哥哥读书,当兵,一直不在,弟弟在,老是欺负她。姐姐也都忙着念书。
她弟弟也有笑话。不吃芝麻酱。他拿了半块馒头,父亲偷偷给他抹上,塞进他嘴里,他就开始吃了,大一点了更精通偷着吃。
她哀叹一声。声音很奇特,像一件旋转着的东西的降落,仔细听就能听懂,但又模棱两可:复杂,不是晦涩。
《梁祝》小提琴协奏曲,她是后来的后来才懂得。有些关注不叫爱,而是伤害。

(10)昨天太忧伤。她觉得无比忧伤。忧伤之外,还有些愤怒。侄子结婚,竟嚷嚷找那人订做沙发。她甚至开始不喜欢那家人的姐姐。爱屋及乌,恨也是这样子。她长得不算美,却总招祸事。那个孩子要比她小,还想羞辱她。那次,她措不及防。独自一个人看果园。中午看着一本小画书,没睡。那个人悄摸声的扑上来,吓了她一大跳,她一咕噜爬起来,他也吓蒙了,就跑。她就喊。然后,她哭了。说给母亲,母亲就开始骂那家人,让父亲去找他家大人。那时她哥哥在读书,没当兵。家里人不惹事也不是很怕事,去找了,那家人赔礼道歉。也都说都是小孩子。就过去了。
她和他的姐姐要好,后来,就各自长大了,谁也见不到了谁。

(11)
她经常想,好了,长大了。一些事,都不叫事。被某个男人突然的撞一下,谁知道那一刻,那根神经不对劲啊。
她今天有些累。做了个恶作剧,微信响个不停。日子,一段一段的,像散文。没有什么主题。
阳光不紧不慢,影子一步一步。
她读《纳棺夫》。她习惯随手记下来。这是个好习惯,让人保持思考状态,也维持住自己文字的表达能力。纳棺这是个职业,也就是为死人整容。作品以诗人的笔触和哲人的睿智,清澄而旷达地写就星空之下最温柔的生死悲欢……
母亲留下了一颗很大很大的眼泪。她慌了,穿不上鞋,一跌一爬的喊来哥哥姐姐们。哥哥上前抱住母亲,她底下头帮着提裤子,两个姐姐和弟弟吓住了,躲在边上,远远看着。还有其他人两三个人,也在。自此,她没再看一眼。我甚至羡慕青木这个职业。
父亲走时候,她去了,已经晚了。父亲的床被抬到了屋子中央,斜调着,衣服穿好了,又要换一件长衫子,眼看着他们又把父亲的内棉袄脱下来。她都不知道说长衫是套在外边的。过了几个小时父亲骨灰入藏时,才又放了进去。
她只是哭,哭着,要他们给父亲洗脸。她在两天前刚刚给父亲理发,刮脸,清洗过。

(12)她热衷于做生意。近来,生意不好,失业般在店里邯郸学步般敲方块字。从未有过的疲惫,又颓废。到中途免不了伤心,然后野跑出去。又后悔,赶紧回来,又想起一些无关要紧的事。眼前好似一条河流,想起小学课本里小马过河的故事来。
一年级,一个同桌,喜欢吃书。书角搓起来,吃掉,再搓起来,再吃掉,天天吃,没学完,就差不多吃完了。那孩长大了,没成龙,蒸馒头卖馒头好多年。

(13)前年,她去丽江了。梦寐以求很久了。去了,碰上了一场又一场的秋雨。有个同去的小伙伴,在玉雪龙山上草甸子里木板铺成的小路上,一脚踩滑,摔碎了膝盖骨。
临上飞机时,父亲摔断了胯骨。心情恶劣到极点。又电话说自己销售的一份大面种子有点儿问题,种植大户总是催促,回来观察一下,到底是哪一步走地不对付。
丽江,是模糊的,也就一直模糊着。坐在丽江印象的露天演出场,细雨霏霏,穿了塑料薄膜隔离衣,冷,牙齿打着颤。
都说,丽江是个容易发生艳遇的城市。她所有遇见在那里都是灰色的。在大理作短暂停留时去三崇塔,迷路,和同去的不很熟悉的驴友走散,找不到出来的路口,急出来好几身冷汗。一米阳光的酒店没找到,长时间迷茫。

(14)第二年去凤凰。很接受教训,老老实实,张家界,凤凰古城,韶山,走了一圈,回来留下个几个字,感觉自己还不太失败。旅游,需要一些窍门。
这一次张家界之行,和去丽江隔了近一年,父亲去世了近一年。
回来的路上,后悔,少买了腊肉。结果在武汉,大买。吃了近一年,柴火的烟火味一直留在味蕾。
去丽江,也带了鲜花饼回来,给父亲吃。她不知道啥味。嚼着腊肉,偶尔想起鲜花饼,想起一些旧事。

(15)小时候,她跟着父亲,去他外婆家。那些表婶表大爷们,说话特快,呜哩哇啦,基本听不出,看着他们的表情,扯了父亲的衣角,傻笑。亲戚,越走越亲,不走不亲。祖母去世后,走动的也很少了。他们说她老家里,叫北上。多远啊?想不出来。做了汽车,坐火车。现在那辆小火车早停了,私家车,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小人儿,步子小,去村外都是远游。长大了,走出去几千里,都在转眼之间。期间漫漫多少路。

(16)有一个本村的大一点的女子,也远嫁到父亲外婆家的城市。偶尔想起她。一村子的人说起来,都议论纷纷。晚饭时,都端着碗,在这家门口一堆男人,那家门口就一堆女人,男人说男人的事,女人说女人的事。跑了这边听,又跑了那边听。那家女子的婚事一定是在女人嘴里听来的,羡慕着。打井,洗井,这样的事,都不入耳,说让谁谁去每家攒吃食,一定嘁嘁喳喳跟在后边,鸡蛋,面条,砸吧着嘴,没开都知道了香。
暑天,晚上夜场,是最好玩的。一个席子上,横七竖八的,有大人,有孩子,不一定是一家的,都在听一个人讲故事。有一个比较好玩一点的孩子,叫小闪,总是缠着她父亲,讲登天靴,很厉害很厉害,想去哪儿脚一瞪,就去了,爽脆利索。还有登天梯,顺着爬上去,要啥有啥。她在一边听着,咯咯笑,偶尔怀疑,就问爸爸,是真的么,真的么,在哪儿。母亲慎一声,哪有真的,傻。
睡觉,醒来,她会冲着一一栋墙发呆,想象出一些画境来。窗外,光影斑驳。约翰•克里斯朵夫是谁?那本书还在一个方便袋里,里边还有几封毕业时同学的信,还有几根毛衣针。母亲在她嫁人后,为她留存着。母亲走后,收拾遗物,她守着那堆她自己早已忘记的旧东西,默默坐着,不哭不说话。

(17)那一天,她看一则微信里的照片门,有关亲情的,好多瞬间镜头,翻着看,听着韩红的《天亮了》,翻着,翻着,伤心起来,越哭越凶,一个客户进门,吓了一大跳。想退回去,她哭着笑了,站起来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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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8-11 09:38:1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小弥漫 于 2016-8-12 07:36 编辑

(18)她看到一个邀请函,是她读高中时教初中美术的老师,办画展。她想去。中午,买了四个煎包,卖煎包的多送一个,她一次吃掉。这是这个小城的特色面食,她不喜欢韭菜馅,不吃茴香苗馅。填饥,凑合,吃饭,她不讲究。吃饱或者半饱都行。
她不知道看画展会不会遇见那个老师。或者,遇见了,他也已经不认识了。她不需要他认识,去看看,画好的哪个境界了。她这么想。她不懂画,就像不懂她读书时的那些老师们。有没有《寒山拾得图》也不得知。
她喜欢书法。是看,白看。她不会写。大家都在学习写大字的时候,她拉着孩子,本市最大的服装市场里批发来衣服,在自己店里买。孩子最喜欢坐在司机右手边的发动机上。看着前方,他不知道前方是哪里。
那时,她喜欢把各式衣服买好打包后,装在一同来的客车上。午后,在停车场门口等着,要半斤水饺,一碗饺汤,和孩子连吃带喝,吃这天第一顿饭。欢喜着坐车回家,孩子累了,睡一路,她睡半路。晚上又忙着整理衣服上架。
想念那些连轴转的日子,那些各式样的。为此,孩子和她翻脸,嘟着嘴。孩子是一蓬野草。

(19)每天,她都喝绿豆汤,每天晚上熬好,早晨温一下,喝两大碗。中午偶尔喝一碗藕粉。用热水,藕粉清澈透亮,裹着一碗清凉的热气。她不喜欢,常用温水,浑浊,藕灰色,牛饮。
她不知道寒山这个人,就去找,找到唐朝,原来是个很长寿的人,活了一百岁。就因为他叫寒山,她才喜欢。寒山上,清凉舒爽吧。一见如故,就像那些新衣服。
在她没有结婚以前,她喜欢自己裁衣服,做过一次。侄子三月过生日,各家亲戚都攒了三尺、五尺、六尺不等的布,有一块不知谁家送的,白白的底子上是淡淡的粉色小花朵。一大家人分布时,嫂子盯着那块布,二姐盯着那块布。她挤挤,从桌子边上,伸手揪在手里,谁吵都不撒。藏起来,瞅着没人时自己拿出来看。暑假,开始,每天都在研究。那时她不知道有服装设计师。一件样式特别,圆领口,滚了紫罗兰色边,腰间还加了一根飘带,左肩上还有很短暗拉链。穿起来毫无障碍,招摇过市,美了好几年。
母亲是裁缝。她没想也成为裁缝。父亲一直引以为豪,五个孩子都读书到成人。

(20)她还没有结婚以前小段时间里,无所事事。有过一个喜欢她的朋友,不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或者对的时间遇上不对的人,擦肩而过,免不了遗憾。她穿着白色牛仔裤,旗红色小衫子认识了她现在的家人。磕磕绊绊,从此不孤单。
很久她做一个重复的梦。在昆仑附近,有一个监狱,里边有那个杀了公公的女人。公路边有一个看工厂大门的老人,是父亲的舅老爷。小火车哐哐路过,不知道去往哪里。她甚至能窥见监狱里的人,她们悠闲地赶着手中的手工活,也有洗衣服,整齐的晒在铺满绿色草地上。梦醒总是莫名其妙想哭。她躺在阴影里,周围都是光亮亮的。有一个持枪站岗的影子晃得厉害。
长时间沉默。起床,早饭,有啥?眼是熊蛋,手才是好汉。莫问收获,但闻耕耘。是曾国藩说的吧。她不认识曾国藩。清朝落寞官员。她认为大多数官员都是纸老虎。

(21)有一次,她遇见一个官员。在一个破旧的小镇车站候车室。她不知道去往哪里。在一个买旧书的小摊边上溜达,翻看各种盗版书。那个人也在转悠,拿起一本简易《古文观止》翻看。她同时看重。他多看了她一眼,让给了她。
翻开那本书,就有一只鸟儿飞过头顶。书页内一本正经写着:1,正事。2,闲情。3,邂逅。4,空穴来风。5、神经错乱。6,有病吧。
偶尔坐飞机,有云彩擦肩而过。她都看成一朵红云。顶上有阴云,有黑斑。好看的红云飘得最快最远。转眼就是三万五千里,孙悟空的一个筋头云。有一个人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蓝屁股的大雪茄。谁说过所有外遇既是内遇,她不知道什么叫擦肩回眸。这幅画缩水,暗黄,颓废,一塌糊涂。

(22)她喜欢乡村。白  粉墙高处画着小小的几幅墨笔画。一幅扇面形的,画着一簇兰花;一幅六角形的,画着琴囊宝剑——都是些距离乡村的生活很远的东西,和月亮一样远。也有长方形,经过风吹雨打,看不很清楚了,如同早晨时候天边的微月。淡淡的一块日影,照在寂静的墙壁上,一动也不动。这是她的快乐老家。
空气清新。城市的单调容易让人窒息。乡村空旷的地平线,明亮的阳光,洗空脑子里的水,展开,水滤过的脑子惨淡淡的,还是有点儿惬意。没有人知道这样的场景越来越少,而繁华都在那儿,喧闹都在那儿。日子都这样,无论她在那儿不在那儿。
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不是被杂乱困住,就是被忧伤困住。日子依旧不紧不慢。这让她咬牙。

(23)都在说钓鱼岛,都在说南海,那些岛。这几天又疯传一个不怎么讲理的女子被不讲理的老虎吃掉了。规矩,这真是个事。撞上了,碰瓷了,李白,杜甫遇见了也会是无语凝咽。规矩老老实实呆着,没走远。
美国的航母游离在南海左右。那些蠢蠢欲动的岛屿一定是有的正在活着,有的正在休眠。想这些时,她正在乡下的一株大柳树下。眯着眼傻笑,吃饱撑着了。偶尔想去看看父母的墓碑,青草疯长的厉害。可是那儿没有青草,全是藤蔓葳蕤的庄稼。父母守着这些浓绿的冒出水来的庄稼,也不孤单。偶尔,听见他们骂她,大片的庄稼在私语。她装听不见。

(24)她乡下有个朋友。黑黑的,矮矮的,胖乎乎的,很体面。早都忘记了,是她儿子撞到了她家,同学遇见同学,进了一个封闭圆圈,疯狂对疯狂,一群肥皂泡,飘在空中,不是撞在墙上炸了,就是撞在一起炸了。
她总说,到秋天,不忙了,就好好聊聊。她一定在想城市里的高楼大厦,来来往往的别克大奔。她却想豆地里的小屎瓜。闭着眼,小屎瓜的香弥漫开来。这是一个小秘密。吃的时候总张不大嘴。她从来都没有抵得住诱惑。点规子她也捡来吃,味道比葡萄差的不少。青苦,麻涩,她挖空心思找那点后味。日子的小尾巴拖着,悠长悠长。
好久都没看场酣畅淋漓的电影了。乡村露天,《幸福的黄手帕》多少年了,都老掉了。

(25)有一次,她落在乡村。单调乏味袭上心头,在傍晚溜达的村外,听见邻村音乐响起,不是《斯卡布罗集市》,很铿锵。去了,傻呵呵的。结果大喜,正好赶上西门吹雪风度翩翩遇上陆小凤。
那场雪好大,西门扛着剑很帅,剑光和雪光交织杂一起,亮的人睁不开眼。西门本来能战胜叶孤城。叶孤城最后胜,却死了,都是心死了闹的。小陆看热闹,也被吓住了。叶孤城在决战时黄帝梦、复国梦都破灭了,心里只有决斗,心无旁骛。西门那小子心里的女子成了鬼,心里有鬼自然不能剑人合一。一个心灰想死,一个渴望着活。
聪明人躺在床上,欣赏整个世界。昨天和今天有啥差别,都在细节。生死只在一点心动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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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8-12 07:36:0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小弥漫 于 2016-8-13 07:03 编辑

(26)是谁害死你了?哥哥。整至盛年,在耀眼的光芒里,满手都是时间爬过的痕迹。哥哥是邻居家的哥哥,今晚还在喝酒,明天挥了挥手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留下了父母女儿和妻子。这个家散了。他是她眼里的青花瓷,嘭,一下就碎了,碎的彻底。很多年过去,青花碎片的光芒刺疼她的眼睛。

(27)那天她遇见一个医生,就想起了哥哥。医生叮嘱她多读读《黄帝内径》,她就去读。原来她的生理逆生长,活了几十年,才几岁。父母走了几年,她活了几岁。他还说,读不懂《黄帝内经》没事,又不是医生,有情可原。那就读读《西游记》,或者《水浒传》,叮嘱一定要倒着读。他就成了大师。他没说读《红楼梦》,情天恨海,不用提,不死不灭。
医生走后,她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儿病了。她就听最流行的歌曲,天天叨叨:他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路上一排白蜡树上,瑟缩的叶子,在铺天盖地的阳光里喧闹。她第一次想,是不是真有上帝。或者调和一下,把那个医生退回成十几年或者二十几年前的白衣飘飘的少年。要比郭敬明高大,要比韩寒白净。上帝拿走了那个少年的灵魂。

(28)淡季漫上来。生意,三三两两。
大暑节气,捉一朵流窜的云。想雨来,就添加些水分。生命充满惊奇,像一匹奔腾的白马,她不说孤独。那是一座花园,甚至曲径通幽处能找到桃花源。

(29)真是无话可说。东北旅游中的二十四个人在异乡,在台湾遇难。人为还是事故,都不再重要。人们再无话可说,就像那年丢失的马来西亚航班飞机MH370,美国《纽约》杂志在一家独家报道中披露飞机的失踪是很可能是该机机长不想活了,拉上了几百人做垫背的,自杀式谋杀。还能说什么,谴责就像天空。被看见,又无物可看。但是,可是,这个终究是悲哀。不是一个人的。

(30)她不怎么上心。却想起那本《约翰•克莉斯朵夫》里边那些毕业留言,还有几封信。上面没有写:我初见你,就已倾倒。多么迷人啊,人生如若初见。那些人,都去哪儿了。
不难发现,她的字典了,渐渐没有了问号。她长大了。

(31)好多人,都模糊起来。
很小时候,她的伯母喜欢带她去她娘家。她不怎么珍惜自己姥姥家,却极喜欢伯母姥姥家。很老的姥姥,很老的外公。外公很土,也就一个乡下有点儿固执的老头。姥姥不是,是一个精致的小脚老太太。看着她竖立的小脚,她会伸手去摸摸,好奇,伸手摸向长长袖筒里握着的手,没有糖。凉,蚀骨的凉。很慢的节奏,轻轻的,不知道感觉到了还是毫无感觉,猝然,有那么一点点温柔袭来,形成一个小漩涡,温柔,玄妙,不曾察觉,就已经发生了,那是老外婆死时的场景,而她还不知道生死的界限。含混而惊怵,怕,这是怕。她领会了“害怕”。
年底了,家家杀猪,也开始怕。躲起来,听着被杀的猪撕心裂肺嚎叫,到哀嚎,到毫无声息。她被弟弟牵着手走出来,也会欢快的和父亲要猪肉和骨和肌之间的薄膜,细细摊平,期待着父亲给她蒙一个拨浪鼓。

(32)天天忙碌,紧张到窒息。她不怕经经常常的落寞。这样的时候,她喜欢埋在音乐里。先是低沉的,然后是欢快的。从贝多芬的悲伤到贝多芬的生命交响曲。饥不择食。逮着啥都如饥似渴。她不怎么听大家都喜欢的《时间去哪儿了》,时间是个自由的孩子,爱去哪儿就让他去哪儿。
仔细听,她会在一首音乐里出神,感觉这个世界只是会玩儿人的玩具。
循环音乐。一边打开桃园论道,讲着素质教育。公平不公平的高考。一个话头,后面都有一大团线球。猫喜欢,老鼠也喜欢。狮子也喜欢绣球,精装的。
“在不得不牺牲个人自由的时候,忍耐就是一个人的第一美德。”“制度的作用是把每一个人都放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而非保证所有人同时到达终点。”“快乐不是衡量一件事的好与坏的唯一标准,而且仅仅建立在快乐之上的人生也是脆弱的,易被现实挫折击碎。”“竞争塑造了整个社会的强者文化,而排斥竞争的弱者仅仅追求快乐。”“人公平的意义在于使竞争变得正义,让忍耐变得有希望。”
她偶尔鄙视自己,只懂狮子滚绣球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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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8-13 07:03:1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小弥漫 于 2016-8-14 14:45 编辑

(34)温度很高,摄氏三十六度。
风很静,云朵躲起来,在很高很高处探头。这样的寂静里,她有点懒惰。酷暑酷着。七月流火,不单是说七月里的热,而直至流向。比如一条河从东向西流。一定有着这样一条河。逆行而上,会看见故人拢火煮雪。

(35)有一只鸟,会写文字,叫恶鸟。给她划了一条线。恶鸟是个杀手。而她,在明晃晃的刀光里游离。
父亲迷失在除夕,母亲在春末。父亲最讲究吃,母亲最期盼干活。他们各自选择了自己最好的季节。
她一边走,一边回头。有人告诉过她,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她感觉时间也是最苦口。酷暑里她最苦恼的是长发。她甚至想把头发全剃掉。光光的头,摸一摸,自己就笑出声来。家人的眼神白骨森森。她的笑就被憋在半张着嘴里的牙齿上。总有一天她会剪成毛寸,让他惊掉眼球。长发及腰有什么用,偶尔还在饭碗边缘缠绵。她说天上的星星亮晶晶,他说那是眼花了。

(36)她开始想念秋天的旅游。今年不知道去哪儿。这一次,一定不再矜持,遇见酒,就喝两杯,遇见生人,也会多说两句。她不怎么热衷旅游。那种在路上的刺激,没有在家的安稳让人踏实。又有人说,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她认为,行万里路,才能回到内心惭深处,才有点儿靠谱……

(37)没有三十七度吧。她眯着眼,真热。雨后早晨,清凉,从小巷深处走,会有露水突然落进脖颈里。地上有水洼。她猫步改秧歌。想到了大理,蝴蝶泉边。三崇塔树木郁郁葱葱,风有点小凉。下一站,是不是需要再去一次。
夜里有梦。关于张爱玲的。奇妙的味道,古旧又超前。文字和爱情两头都抓不住张爱玲的踪影。张爱玲就是张爱玲,无可比替,文字也是。没有人像张,超越张,活得毫无顾忌。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很少接触自己不想接触的人。只为活着,写作甚至都是为钱。张爱玲的傲气,学不来,洒脱也学不来。唯一能拉近的是那个叫胡兰成的混蛋。她执着与张爱玲的这一段情。付出了,就去呵护。张爱玲是敏感的,每一个小场景都被她细细临摹成一幅圆润的画。张的每一篇小说,色彩诱人,有人统计过,她的红色有橙红,砖红,枣红,粉红,鲜红,大红,虾子红,橘红,焦红。绿色有墨绿,棕绿,翠绿,暗绿,鲜粉绿,海绿,玉绿,石绿。她的黄有柠檬黄,橘黄,稻黄,象牙黄,鸡油黄,淡黄,乳黄等,灰有淡灰,淡黄灰,驼灰,青灰和墨灰等。
她做不到旁骛若无。她有点说不清楚张爱玲。活得自我活得任性又活得孤独。她喜欢张爱玲红玫瑰白玫瑰折中的粉红色。那是奇妙的味道。喝一杯咖啡,她都要老掉牙的卡布若其。
西湖岸边两岸咖啡厅,三个不同脾气性格的女子,听一首《献给爱丽丝》钢琴曲。然后,她说听《秋日私语》,她们都白眼给她。然后笑,换成《菊次郎的夏天》。然后她又想一起一首好听的曲子,说给钢琴弹奏者,回答说没有。笑死了,那是一首笛子独奏曲《故乡的原风景》。这首曲子在她血液里流淌。
她是个贪图享受的人。话不多,和别人辩解愚钝时,说大智若愚。

(38)总要找些稻草来。她喜欢《故乡的原风景》,印到骨子里。傍晚,她在周围都静了下来之前先静下来。喷一点驱蚊花露水。窗户的玻璃是透明的,音乐响起,透明的宁波,在雨水模糊起来,在众僧像中转,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尊,找到了,又穷又丑,差一点涌出一口恶气来。透明的傍晚的雨水越来越清冷。她甚至后悔那次远行。然后吞一口气,沉默不语。
她喜欢的别人不喜欢。别人爱好的她又不爱好。怎么都说不到一块去。那么孤独。

(39)与另一个友友遇见是偶然。在街头遇见,好像以前的以前早就认识。她见到她:咦,原来你也在这里。交换最近股市行情,听一首同样的歌,甚至画一个题材的画,都不会写大字。
几天不打招呼,就好像出门丢了什么,回家又少了少了什么。
阳光下的街角,唱同桌的你,唱江南水乡。一个江南。一个江北。相见必须要经过那个叫瓜州渡的地方。坐飞机不用,直接去双流机场。有一次,她选了火车,哐当哐当,一夜,她都在想一些单纯的事。她像初出茅庐。一蓬野花,原野上孤独的一株树,她都记下来。
那次,在雨中,还见到了一抡一抡的茶树,矮矮胖胖,黄黄的绿泛着凉色,雨珠子慢慢滚下来。她还看见树上长着一个个偌大的,米黄色太阳月亮般的大果子,她不知道叫啥,好像问过,然后又忘记。
那一晚,她被友友接到,捧过来一杯加糖的菊花茶。那个城市的夜晚金碧辉煌。恍惚如隔世,见了,她被她拐着进一个无人的巷子,抄近路,走进人群里,好似不曾相见就早已相识。在那个西部直辖拥挤的城市,她渺小而惆怅。那是成都,她被她偌大的梅园惊住了,从此义无反顾。喜欢梅的女子,想象都透明而凌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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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13 12:09:23 | 显示全部楼层
章节很分明,故事很新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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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8-14 08:44:1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小弥漫 于 2016-8-15 08:48 编辑

(40)这些她母亲都不知道,也不关心这些外边的事。她早已走远了。剩下她的父亲。她和他在树下摘枣,她说阳光正好,让他坐在枣树底下,给他洗澡。从头洗到脚,然后换上最干净的衣服。他很听话,变成了她的孩子。他累了,眯着眼坐了,看着她手洗他换下来的衣服,鞋子,袜子。他说:去找你娘来。她不语。
然后他又说:我让你们都读过书了。读书有啥用啊。那株枣树还在,他却早已退场。那个春节,她读了一整天的《悟空归来》。

(41)长痛短痛都是痛。她越来邋遢了。做服装时,争强好胜,总怕别人看低了。小心谨慎做人。原来人不是做的,而是活。
家人闲话问她:最理想的行业是什么?她说养花,洗浴,编毛衣。果真有了一台毛衣编织机。她手工也厉害,不怎么怵头,会给自己裁衣服,会给家人织毛衣。没结婚刚订婚,织过一件穿了好几年。但这些她都不再做,编织机不知扔到哪儿了,缝纫机还在,好几年都不撑起来一次。
这个都不重要。她会犁地,赶牛车,开拖拉机。认识玉米螟,棉铃虫,知道鳞翅目虫子,咀嚼式虫子。蜗牛,总是爬呀爬,带着重重的壳。蜗牛多了就会变成害虫,她甚至知道专门药蜗牛的药。种几棵小白菜,她不用药,只为看蜗牛在青翠的高架桥慢慢爬。

(42)那一年,还种了几棵南瓜。爬墙长,在邻居仓库前空地里找回来好几个。小米南瓜粥,她最喜欢喝。自己种的,不舍的吃,过年还剩一个也不舍的扔。父亲就走了,南瓜留下了,变成了难过。她一脚踩扁了那个萎靡了南瓜,打扫着厨房,独自泪流。
深夜,坐在十四楼的阳台上,原地不动。站起来,整理一下坐皱了衣服,换个姿势重心坐下来,不看书,也不看手机,不等人,也没人等她如梦。
没事的下午,她偶尔用眼神驱散那些就要堆积起来的乌云,它们不再靠前。她会用同样的方式坐在店里,或者田埂上。她不爱在格子楼上,她不知道家在哪儿了。
老家里,她婚房早已没有。婚房换成了一座新宅园。公婆也跟着儿子住,又喜欢去老年公寓。她案桌抽屉里,有四个家的钥匙。只有两个有人住。
她从那个村里走出来,再也没回去。
那天说闲话,还要把乡村里的家变成乡村别墅。她也只是说说而已。连滚带爬,一些酸味从舌根逆流回来。
记得那年冬天,家人和她去送货,路上有雪,一踩刹车,车甩出去侧翻进左手边几米深的大沟里,前边挡风玻璃撞了个洞。她却安然无恙。家人大冬天里大汗淋漓。那些胆战心惊都过去了。

(43)她是个爱折腾的人。好像是失肺综合征。总感觉肺是空的,像一个黑洞。把这个世界的气吸进去,把黑洞里的另一些气呼出来。她是个时间的阻挠着,负隅顽抗。能折腾出什么,她不管这些。想起一出是一出。
养个猫,种个花,都不得好报。偶尔会泄气。最后只剩下养心气。儿子极好,不抱怨。她是知道的,所有不乐意都在孩子心里。她由着他,也够冷静。他自己的路总要自己走,她也会在某一天退场。这个没什么。
那天她担心。婆婆身体越来越不好。一个森林里,倒一棵树算什么。可是这树有声音,有她自己的一个圈圈,这个圈圈里某一株树突然丢失了,也成了空洞,需要慢慢添些杂质。这棵树倒下了,谁又能说它不曾存在过。

(44)鸡汤,喝多了也腻人。她偶尔换一个家住着。衣服,随身用品来回捎带,早起晚归,像一个抒情的诗人。听听音乐,看会儿书,平静不断降临,试着赞美这磕磕绊绊的日子。她想,这要是在大城市也叫无病呻吟,不务正业,放弃责任。偶尔,笑脸舔着家人。她农村里生农村边缘里长。
越是想愉悦,愉悦就会穿上登天靴。
曾相信,一切东西都会飞。飞往天堂的,飞往地狱的。只有飞往远方的有回音,远方的回音很美妙。
五六月里没回老家。心里偶尔不踏实。父母泉下有知,想来也不会怪罪。自己也好久都没怪罪自己了。老虎吃人后,她收敛了很多。

(45)她那天去买了洗澡液,护发素,手纸,内衣,甚至牙膏。旧得都扔掉了。家人说,她也旧了。她笑,父母没了,没办法毁尸灭迹再打造了。他问她最快乐的事,她说给那些擦肩而过的人写一首好听的曲子,或者画张素描,再或者写几个大字。但是这些她都一知半解。写字的人都知道厚德载物。她只想普一本厚厚的曲子,甚至封面都想好了。
每个人不同,曲子也不同。好吃的,送一首欢快的,越吃越胖。敏感的,送一首温柔的,就像夜风里深出的小手。欲望强烈的,就送一首赞歌,希望爱情的就送一首传奇。那些关于小镇风景的夏天,古城楼的风铃,晨起时的鸟鸣,新鲜的空气,微风形成的小漩涡,都送给自己。
不怕外人骂她自私。

(46)她那天看了一个故事。是关于羊的。小羊藏刀救母:羊汤馆杀一大一小两只羊,伙计把刀放在板凳上去拿盆,回来找不到刀了。此时大羊正流泪舔舐着小羊,小羊趴在地上看着大羊,眼泪打湿了眼睛下边的睫毛。伙计在小羊趴着的地方发现了那把刀。小羊阻止妈妈被杀将刀子藏在身下。这段时间隔壁大排档的羊肉味越来越浓了。
她不敢讲出来这个故事。不敢说给隔壁卖羊汤的大排档。她知道他们也杀羊,有营业执照。
夏天的大自然是一张大网,把一切多愁善感之人包裹于其中,为他们孤独且丰富的命运奠基。她这个夏天出生的人进而天生具备对蛮荒生命力的体认。尽管他们总会慢慢长大,离开丰饶的土地,来到文明的城市,但热风与植被却流淌在他们的血液里,驱使着他们无数次在梦中回忆那无忧无虑的原野乡间。“荒野”进而成为一个普遍的文学原型。喝点羊汤有什么。人还被老虎喝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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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8-14 08:53:53 | 显示全部楼层
张玉国 发表于 2016-8-13 12:09
章节很分明,故事很新颖。

感谢张老师进来读。有你一个人读,就很欣慰了,很快乐。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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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8-15 08:50:4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小弥漫 于 2016-8-16 07:10 编辑

(47)在微信上,看到很早时的一个美术老师,要开画展。这个事她曾提过。想起来一些旧事。读书时,也和老师是老乡,相比较其他老师也多见过几次,甚至去过他的宿舍。忘记跟着什么人一块去的了,也有熟悉的感觉。他说过和二姐是同学。而自己不是他的学生,自己从来没学过美术。而他是美术老师,教初中生美术。他的寝室进门回头挨着门的墙上是那副《父亲》看着沧桑的老人,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自己没见过爷爷,而自己的父亲正值盛年,看不上那个老人,黑魆魆的,甚至端着碗的手都那么黑,青筋暴露,扭曲着,瘦瘦的手臂上爬满了蚯蚓一般。他也经常在寝室里自己做饭,煤气炉子还是电饭锅,都忘记了,偶尔看见有吃过的碗筷不曾刷洗。
偶尔瞟一眼他的床,被子整齐叠在靠北墙的脚后头。枕头这一头的床头靠着一张条桌,也是办公桌。有一次,还特别注意了他的床,甚至有一点模糊不清的东西,自己偶尔向坏处想了一下,再没有其它记忆了,说起这个人,知道自己认识,却没有什么深交。既是自己记得,作为老师的他必定是有大眼界的,也早已把自己忘记了。谁也不认识谁岂不是更好。
那些年在学校的一些记忆,都不大好也不很坏,也不逼迫自己使劲去想,好的记忆自然都会留下来。许多细节都省略了,生活也简洁简单了。

(48)天真热。左边,三朵云,云下一片绿色长廊里,藏着一条河。偶尔河水掀起来的凉风刮过来,有青草树叶的清苦味道,好闻极了。
好久都没吃冰淇淋,也没吃刨冰。西瓜,经常喝。放得时间久的西瓜濡软甘甜,吃一肚子,抗暑。好久也没去大河边。近处的小河边,扒开灌木丛,下面是湿地,长着蒲苇,剥一支,小棒槌偎在心里,怯头怯脑。剥了七支,手指刺破出了点血,不远处水面上嗖一下,一条水痕长长的,瘦瘦的。或许是一条小绿蛇,碧光闪了一下,窜到更远的水边蒲苇里。
今天,没有人,可以想念。有点儿恍惚。食指弯起来,抵住嘴唇,然后划一下,没看见她使劲咬牙,动作也不夸张。
坐下,弹了一下,又重重坐下。云淡风轻。日子是否太长了,生命也太长。长到了这种遇到自己的年龄,有时遇见自己的童年,有时遇见远去的父母,却总也不能遇见未来的自己。不知道自己几岁了。

(49)他们说。外遇既是内遇。是内淤吧。每年冬春季,大大小小的河流都需要清淤。小时候知道这个。一家几口人,一人几米。我们一大家人,老弱残疾。分的粮食不多,分的工地多多。这也是最愁苦的时候。大姐担心父母,日积月累,成了半大女汉子。到现在,没有父母在上,大姐更彰显她的作用了。谁家有大小事,都是她一声令下。她下边的九个人,率领着一帮子小屁孩一哄而上,热闹的很。她在中间,不很言语,享受这种氛围。
小时候,可不是这样子。她在中间,经常被告知要送某某亲戚家去。只是说说,终究没提上日程。这个事给她一个心理暗影,天天叨叨自己是多才。不是多才,而是多才。声韵知道“才”字高低两种读法,意味大不相同。
她非常迷糊,经常遇不见自己。家人也不止一次说过,她少一根神经。她的荷尔蒙却把其他神经崩断了。这个大概归结于小时候。

(50)她看到一个人。是他突然冒出来的。那天她跟家人说,某某好久不见了。结果下午他就来了。他是她青梅竹马的朋友。她的父亲和他的父亲是过交兄弟。祖母临了他的父亲披麻戴孝。那时她几岁。和他同年。大人们之间也有不语的共同认知。也偶尔恍惚,亲事这种事最后决定权不在他们手里。她叛逆。说读书。结果,他先她几年成亲。他们一直是好朋友。他媳妇是她姨家孙女,叉着辈分。
她不和外人解释,渗在骨髓里的水也随着血液汩汩流淌。他在她的生活边缘游离。他们经常在一起胡聊,一致赞同心态好,一定能长寿。

(51)她说,晚上请他吃肉串,新鲜羊肉。他说晚上送同事调任。他不会问她是否敢吃羊肉。关于很多的肉食,她偶尔避讳,但不介意别人老饕。关于老饕的细枝末叶,她是个白痴。她在拿着手机拍天上的云,拍了半天,回家时,也想自己是白痴。
他不到饭时就走了。
听音乐,放萨克斯,放长笛,马头琴,钢琴等等,什么都行,甚至那种撕心裂肺的歌曲放着,她都能安静做自己想做的小动作。
无所事事,夜里的路灯,总是在她在回家的半路上,就黑了。她最近有点儿迷恋看别人打牌。她是个牌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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