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和儿子一起回家过年。刚到家,我妈就跟我说:“歪五死了,掉进家前河里淹死的。” 歪五是我们村的一个光棍,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嘴歪眼斜。爹妈死得早,年轻时满街遛,老了就跟他的哥哥二瘸子讨口饭吃,自己的一亩二分地也让哥哥种了。我妈说,哥哥待他并不好,饭是有一顿没一顿,歇着(睡觉)也不让他进屋,就在个大门底下。 我说:“是了,去年年初一拜年,我看他还在大门底下。床上铺着一床新被,说是上头给的福利。” “那大门底下两面透风,咋个歇着!歪五死的头天,你二奶奶发丧,我看他在那转悠了一整天,吃点剩菜,拎着个酒瓶子,喝多了,跌跤掉进河里淹死了。” “死了。死了好,省得受罪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放下。 “谁说不是呢。可是,穷命的死了也没得好生受。” “哦,怎么了?” “歪五死了,有人就去叫二瘸子。可谁知道二瘸子偏说那不是他兄弟歪五,歪五没死!咳,歪嘴斜眼,怎么就不是呢。”妈妈说完,擤了一把鼻涕,抹到鞋后跟上。 “那歪五呢?” “实在没办法,村长看着在水里泡得不像样了,给乡里打个电话,乡里拉到火化场烧了。哎呀,连骨头渣渣都没扫回一捧来。” “二瘸子心够歹的。” “咦,他的心好使着哩!他为啥不认歪五?还不是为着那一亩二分地,还有每年那几百块五保户补贴!歪五死了,那钱咋领!” 我爸接过话茬:“为那几百块钱,让自家兄弟成孤魂野鬼,就不怕遭报应!” 我和妈妈都不再说话,妈妈在准备儿子最喜欢吃的葡萄鸡丁,我走出去,看看院子里的那棵椿树又长高了不少。 大年三十下午,各家的男丁都去上坟。这是最重要的事。那些在外地做了官发了财的人,是一定要回来到祖坟上磕个头的。我跟着本家的叔伯,领着刚六岁的儿子,点上香,焚过纸钱,重重地磕下去。远处,轻烟袅袅,犹如神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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