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采薇（贾亚军）

城市牛哞

周南·芣苢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

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

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

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清人方玉润在谈到这首诗时说：“读者试平心静气涵咏此诗，恍听田家妇女，三三五五，于平原旷野，风和日丽中，群歌互答，余音袅袅，若远若近，忽断忽续，不知其情之何以移，而神之何以旷。”解得真好！这令我想起了小时候挎着一个篮子跟着邻家姐姐去春天的原野挖野菜的情形了：米米蒿、水荠菜、羊蹄子棵（老家念“kuo”）、死不拉子、苦苦菜……太阳温暖地照着，返青的麦苗散发着迷人的清香，三月的风撩起姐姐的细布短褂，露出她健美的雪的肌肤。

芣苢即车前草，我们老家叫做猪耳朵菜，是一味常见的中药。但是车前草可以吃我是知道的。车前草也有好几种吃法，最普通的是用开水略微烫过，加佐料蘸食，很清爽。我在别人家还见过用车前草来做汤。烧开水，调入水淀粉，加盐、味精，最后放入洗干净的车前草，等水滚一遍，出锅，淋上麻油即可。不过淀粉在以前是很稀罕的物件，一般人家是吃不起的。

召南·采蘩

于以采蘩，于沼于沚；

于以用之，公侯之事。

于以采蘩，于涧之中；

于以用之，公侯之宫。

被之僮僮，夙夜在公；

被之祁祁，薄言还归。

蘩，白蒿。蒿分好多种，常见的就有白蒿、黄蒿。原来在老家只见过黄蒿。来淄博后，发现白蒿也是极常见的。一到春天，山前的空地上就长满了白蒿，嫩嫩的采下来，挂面糊用油炸了吃，味道很好。黄蒿有一种怪味道，喜欢它的称它为“香蒿”；不喜欢它的称它为“臭蒿”。世间的事就是这样有意思！我不喜欢黄蒿。小时候去姥姥家，要经过一个长满黄蒿的土岗，我都是屏着呼吸很快跑过去。黄蒿也有用。早年穷人家割下来晒干，夏天用来熏蚊子或是冬天当柴烧。

黄蒿不能吃。但是刘培国先生的《豆豉》一文却说博山人做豆豉必得用黄蒿提气，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豳风·七月（节选）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农夫。

读过几本古诗的人应该对“葵”不陌生，“七月亨葵及菽”，“采葵持作羹”，“青青园中葵”，“煮葵烧笋饷春耕”，都提到了“葵”，看来在古时是一种比较常见的蔬菜，但是现在很难再听说了。

查查资料吧。清朝的吴其浚写过一本很有名的书叫《植物名实图考》，里面提到了“葵”。他说“葵”其实就是冬葵，南方俗称冬苋菜的。冬苋菜我吃过，滑滑的，像北方的木耳菜。我觉得吴其浚说的应该是对的。

说完葵，我得说说吴其浚。他是嘉庆道光年间的人，中过状元，做过尚书、侍郎，各地总督、巡抚等，可谓“宦迹半天下”。他又是一个不肯老老实实做官的人，喜欢植物，喜欢矿物，写了两本书，都很有名。

小雅·采薇（节选）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

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薇，野豌豆苗。野豌豆苗我没吃过，我吃过豌豆苗。豌豆苗都是清炒，没什么味道。奶奶喜欢切碎了做豌豆花。刚出锅的豆花，撒点盐，浇点老油，用豌豆苗一拌，豌豆花就做成了。豆花白白嫩嫩，豌豆苗有青有黄，不用说味道，单看颜色就够诱人的了。汪曾祺说他在昆明吃过豆花，里面也放豌豆苗，不知是不是一回事。

后来再吃豆花，包括在天津吃著名的老豆腐，在南京吃水豆腐，总感觉不如奶奶做的豌豆花。奶奶做菜不用菜单，蒸的是时令，煮的是自然，简简单单，却无比丰饶。离开家乡这么多年，经历了多少人事纷扰，我才发现，我的味觉早已被奶奶宠坏，再也品尝不出当年的好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