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小小的绿叶 于 2016-4-21 07:43 编辑
最香的晚餐 博山 商佃刚 这个故事得从十多年前讲起。那时我在一所近郊初中教书，一家人在附近的村里租了一个小小的院落住着。小院就两间平房，这两间房，里间是儿子的卧室和书房。外间呢，既是我们的卧室，也是我们的客厅，还是我们的餐厅，常自嘲为“一室三厅”。 咚咚，咚咚咚。 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在睡梦中我仿佛听到有人敲打院门的动静。那时，那里的社会治安状况不是很好，村里曾发生过入室抢劫的案件。我打开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凌晨三点多一点，这个时候谁会来敲门，莫非﹍﹍我有点害怕。妻也被惊醒，紧张的望着我，问怎么回事。 咚咚，咚咚咚。敲门声又响起来。 我很不情愿的穿上厚厚的棉衣，打开屋门，是个阴天，外面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北风如刀子般吹在脸上，我打了一个寒战。蹑手蹑脚来到院中，走到院门边，大着胆子，声音发颤的问：“谁啊？” “老师，是我，我是刘鹏飞。” 声音不大，但听得很清楚。我听出来了，是我班上的学生刘鹏飞。 这刘鹏飞，是几年前刚从外地转来的学生。他们老家那儿十分偏僻，十分贫穷，为了孩子有个好前途，他们全家迁到了这里，他父母在本地的山上租了几亩山地，种了些苹果树，养了几头牛，一家人在山上住着。刘鹏飞转到了我们班上学。他高高的个子，黑瘦的脸庞，穿着有些破旧而且不太合体的衣服，十分寒酸的样子，走在校园中——准确的说，是跑，因为他一向走得飞快，像风一样，很显眼。起初许多人瞧不起他，甚至背后指指点点，冷言冷语。他一点儿也不在乎，专心学习，成绩直线上升，从进班时的中下游，很快赶到了前五名。不但学习好，他还十分懂事，大扫除时苦活累活抢着干，看到班里的垃圾桶满了，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值日，不做声的飞跑着就去倒掉了。哪个值日生忘了在课间擦黑板，他悄悄地跑上讲台擦干净。 那年秋天学校举行运动会，班里选运动员，3000米的项目没人想报——也实在是个又苦又累的差使。正在我这班主任发愁时，从没有参加过运动会的刘鹏飞，自告奋勇报了3000米和1500米两个项目，最后拿了两个第一。人们开始对他另眼相看了，慢慢的，老师同学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了。 到了第二个学期，班里重新组建班委，刘鹏飞全票当选班长。他的组织和领导能力叫人刮目相看，整个学校都熟悉了他的名字。又过了半个学期，学校学生会改选，他毫无悬念的当选学生会主席。作为班主任，我十分欣慰，他就像一个小老师，使我省了好多心。我也尽力的帮助他，比如送给他几只圆珠笔，送给他几本本子，几本辅导书。 他的家在山上，上学放学他会和他上小学的妹妹，走近一个多小时的山路，有时妹妹走累了，就哭着蹲在路边的石头上，说什么也不想走了，他就背着她走。转眼间，上到了初四，再有半学期就要参加中考了。 黑天半夜的，他来干嘛？ 我赶紧开了院门，把他让到屋里。 “老师，实在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我——我——”他本来就很黑的脸上满是汗水和泪水，顺着脏兮兮的脸上蜿蜒的淌下来，说话时，气喘呼呼。 “快坐下，有事慢慢说。”“老师，我们家出事了。我爸、我妈、我妹，都——都——煤气中毒了，我——我单独睡在没炉火的一间，我没事，我——我已经打了120——他们现在都在医院——医生说必须马上筹钱。 ” 等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到这儿，我赶紧拍拍他的肩，搬过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下，劝慰他：“鹏飞，慢慢说。” “老师，我们在这里举目无亲，我就想﹍﹍就想请您帮帮我。”说到这儿，满眼的泪又顺着眼角蜿蜒的淌下。 “老师一定会帮你的，医院要多少钱？”
“先交一万。” 我那时工资不高，妻子已下岗好几年。那年刚刚买下学校新盖的宿舍楼，正准备借钱装修，我也实在没钱。但是，面对这样一个可怜的孩子，我最喜欢的学生，我实在说不出口。稍犹豫了一下，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鹏飞，没问题，明天我到银行提钱，我会把钱送到医院的，放心吧。”“谢谢您，老师。”他的眼里仍然含着泪珠。我到里屋找了条毛巾，“来，擦擦汗吧。”“不了，老师，我还得赶紧回医院，我妈妈还在重症监护室，爸爸和妹妹还在打点滴。”说完，向我鞠了个躬，就飞跑着离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第二天，我找到几位同事。他们得知了刘鹏飞家摊上祸事后，都十分同情，很快就凑了一万元交给了我。校长得知后，号召全校师生捐款，不到半天就捐了两千多元。当我来到医院把钱交到刘鹏飞手里时，他泣不成声，连连称谢。 过了一个来月，刘鹏飞的爸爸、妹妹和妈妈陆续出院，但只能在家慢慢休养，家庭的重担，就落在了刘鹏飞的身上。自从出事后，他基本上没再上学，只能在家里照顾家人，抽空看点书，复习一下功课。快中考时，他回校了，他的爸爸和妹妹都基本恢复好了，妈妈也能试着下床了。 由于摊上那事，那年刘鹏飞没能考上理想的高中，只上了一所普通的高中。 第二年寒假里的一天下午，他的爸爸用一辆新买的电动三轮车载着他来到我家还钱，还给我带来一大筐红红的苹果。他们高兴的对我说，那年秋天，他家的果园获得了不错的收成，又卖了一头喂大的牛，家里慢慢过上了好日子。值得欣慰的是，从他们的脸上，已经看不出灾难留下的任何痕迹。 升入高中以后，刘鹏飞还是担任班级的班长和学校学生会的主席，他拼了命的学习，成绩上的很快。到高三模考时，他的成绩不仅在全校排第一，就是和重点高中的同学比，也毫不逊色，这简直成了一个奇迹，也成了那所学校后来招生宣传的招牌。 那年夏季的一天傍晚，做好了晚饭，一家三口刚在餐桌旁坐下，电话铃响了起来。 我赶紧去接电话。 “喂，您好，哪位？” “老师，是我啊，我是刘鹏飞。” “老师，我高考考得很好，考了678分！我第一个告诉您！感谢您当初对我的关心和培养……”从电话那边传来异常兴奋和激动的声音。 我忽然想起，今天是6月24日 ——公布高考成绩的日子。 我也非常的高兴和激动。和学生朝夕相处，共同学习生活，师生之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我为他们一直记得我而高兴和激动，我更为他们取得了喜人的成绩而高兴和激动。 回想一下，公布高考成绩的日子，还有，七月份高校下发入取通知书的时间里，我收到了太多太多学生的电话和短信。得知自己的学生考入了他们理想的高校，和学生一样的高兴，一样的激动，心情几天难以平静。 “老师，我想报考中国林业大学，您看行不？” “行啊，只要你喜欢。这分数，我看能行。” “谢谢老师，我抽空会去看望您的。老师再见！” 放下电话，坐在桌旁时，妻子已经给我斟上了一杯酒，笑盈盈的端到我的面前。我喜欢的学生，因为常挂在嘴边，因为常来家里做客，妻子也都非常熟悉。 那天的饭格外的香，那天的酒格外的甜。 现在想来，那也是最香的晚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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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22 07:5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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