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花开花谢 于 2014-11-9 13:55 编辑
雨 中
若有若无的细雨从早上落到午后,却仅潮湿了地面,滋润了枝头秋风中因过于绚烂而略略干枯的叶子。被雨水打湿的法国梧桐叶一改往日轻盈,如怀了重重心事的女子一般,“啪嗒”一声落下,一了百了中总有些沉重。骑行在晏婴路上,时不时与偌大的落叶撞个满怀,像逢着失意的人,不辨方向,一脸的冰冰冷冷。
路口处聚着六七人,一只被竿子高高挑起的大龟格外惹眼。细绳拴住小尾巴,硕大的身子被吊在空中,随着那擎竹竿中年人手的晃荡而摇摆转圈。我不知道四只短脚曾经有没有过挣扎时的乱扒拉,只是此刻它们耷拉着,信天由命的样子动也不动。一样耷拉着的三角脑袋上的小眼睛看这个颠倒了的黑白世界时心里是否有着无限惶惑与不安。停下车子的一刹那我就知道自己迈不动步子了,如今面对这可怜的家伙,异样的感觉袭来,突然间有一种要流泪的冲动。 见有人近前,卖者吆喝起来分外来劲:“黄河龟啊,千年的黄河龟,看一看瞧一瞧,不买不要钱!”使劲忍住,没让泪落下,但自己的性格自己明了,难过与怜悯一定写满脸上,以对方生意人的精明立马将龟从绳子上解下,搬到我面前。刚一着地,那龟撒开四只扁脚转身向路边草地逃去。它当然跑不了,没走多远,就被卖者扳住硬壳给拖了回来,任四只脚如何努力挣扎。身子被使劲按住,空留小尾巴左右摇晃,被绳子勒破皮的地方,泛着红露着白,红的是血,白的是骨。一条小尾巴硬生生被磨成了现在的样子,它受了多长时间的折磨?能不疼吗?呆呆地站在一群人面前,中间隔着那只大龟,我不敢伸手,亦不能离开。 “真正的黄河龟,足有十斤沉,至少千年了。要吗?便宜点。”我不懂龟,却知道卖者千年的话不一定真实。但看它硕大的个头,又厚又硬的石青色盔甲,怎么也有几百年了。几百年的岁月,黄河两岸历经多少次铁蹄的践踏?兵车坦克的碾压?枪林弹雨的洗礼?几番四起狼烟里它都躲在水底一隅,经历着我们透过历史教科书才能想象着的真实画面。活到今天一把年纪,不曾想被小它不知多少年岁的那个人从水底硬生生地拖出来,摇摆在雨蒙蒙的空中。 那人开口一千块钱,我知道龟营养丰富,药用价值很高,不确定这样的价格贵贱与否,只知道自己买不起。告诉他,这样年岁的龟有灵性,买下只为了去放生,让他便宜点。那人望着我说:“我相信你,从你近前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也不想杀生,刚刚有人出八百,但让我替他宰杀,自己没答应。看你这样怜悯它,最低五百块钱,放它一条生路吧!”我相信他说的这话是真的,但五百块钱我身上依然没有,掏尽兜底给他看,最后他许我三百块钱带走大龟。 虽然讨厌对方的勾当,但从这人所言所语里我相信他是一个良性未泯,多少对自然生命还存一点畏惧。临走不忘加一句:“别做这样的事了,龟是有灵性的!”言外之意你做多了这样的事,小心遭报应。那人连连点头答允,我欣然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报应吗?我不知道,因为我不信神鬼,但我明了我们应该敬畏自然,敬畏自然中的万物。 本来在去妹妹家的路上,顺便将龟带了过去,嘱咐妹夫替我到太公胡放生。妹妹看到龟的伤处,无限怜悯,说先放在家里养着,等养好伤再去放生。刚刚离开妹妹家没几步,她打来电话商量说:“我想来想去,即使养好伤也不能放生到太公胡,多少人成天在湖边转悠,不定哪天又被逮走了。等养好伤我们直接把它送到它的老家黄河去吧!那样它生存下去的几率更大一些,才不枉费你的一番好心。”我自然赞同,为妹妹虑事周到而欣慰。 细雨密了一些,落叶依然冷沉,每一片飘落的叶子都写满岁月的沧桑,此刻却安静从容,任身边的车与人来去匆匆。虽然人到中年,自己却依然简单得要命,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如今我为那可怜的家伙有了好的归宿而开心,连秋雨与落叶也不觉得凄寒了。不知不觉间又到了方才的路口,从对面望去,分明同样的人同样的景。以为眼睛花了,揉揉再看,同样的人吊着同样的龟,依然晃荡在雨中,只是少了诸多围观者。那人分明也望见了我,冲这边笑笑。那一刻愤怒、失落、伤感、怜悯一起涌上心头,想过去找他理论,但理智提醒自己:有用吗?除了生一肚子气,他肯定不会将龟白白交出。还是回家拿钱,再买下他手中的这一只,一起放生吧。 到家后将事情说给老公与女儿,他们坚决反对:“如果买下第二只,他又挑第三只出来,当如何?你这样做反而暗中助了他们的生意。”想想确实如此,长叹一声,默默祈祷,愿那只秋雨中的龟能逢着善良的人。
作者简介: 孙志平,临淄齐都花园小学教师。生性淡然,喜欢与孩子在一起,做安宁纯净的人;繁忙之中喜欢阅读,于喧嚣的世事中寻一片宁静纯美的天空;喜欢写随笔,提倡文为情生,于生活的罅隙里沉静地堆砌,让心灵与文字一起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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