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大山的眼泪

心语留芳

十三
尽管鸣子爹和娘炸干了筋骨，挣钱、省钱供鸣子上大学，鸣子还是不能放开肚子吃好。特别是现在有了女朋友，买点小礼物什么的都需要钱，那钱就得从嘴里省。可是鸣子觉得只要和小雅在一起，吃点苦没啥。

那天一起游在海水里，感觉真好。当身体随着海水起起落落的时候，李一鸣真的醉了。他看着巩小雅说：小雅，我真想变成海中的一条鱼。小雅说：那我就变成天空中的一只鸟。李一鸣说：不，你要变成鱼，咱们一起在海中畅游。巩小雅咯咯笑着去拉李一鸣的手，说：请把你的鱼鳍给我！李一鸣就把手伸过去……

他们玩累了，就到海滩上休息。李一鸣躺在软软的白沙里，龚小雅举着伞坐在他身边。她看到不远处有几个孩子在玩沙，她也学着孩子的样子，把沙捧起来，一点点地盖到李一鸣身上。李一鸣眯着眼睛，等待着湿漉漉的沙子贴上来。等到沙子贴满了全身，只露出鼻子、嘴巴和眼睛，李一鸣慢慢睁开眼，看着蓝天上飘动的白云、飞翔的海鸥，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大鹏，慢慢地展开翅膀飞起来，一直飞到了一朵一朵的白云里。他想到小时候娘教他唱的歌：爬呀爬、爬到青山上，和那白云朵儿捉迷藏！他忽然想到娘听他说要考研究生时说的那句话，考研究生，现在只是梦想了！他好像被凉水浇了一下，一下子清醒了，忽地抖掉身上的沙子，坐起来。

巩小雅咯咯地笑着说：睡着了？舒服吧？李一鸣应了一句舒服，怔怔地看着巩小雅问：小雅，你保证毕业后能留在这里吗？小雅歪着头笑道：那当然，我爸爸早已经给我找好关系了！凭咱们学校的名气，你留下来也没问题吧？

李一鸣勉强地笑了一下。

(待续)

心语留芳

十四
湖峪村的冬天依旧寒冷。鸣子爹戴着鸣子娘给他补了又补、每一个手指头都是不一样的碎布补过的手套，吃力地搬着石头。他一边干活一边咳嗽，建刚哥说：你老是咳嗽，该去看看了。鸣子爹说：歇了工我就去买点甘草片吃。建刚哥又说：光吃那东西怎么行，你咳嗽可不是一天两天了。鸣子爹说：甘草片便宜。咳嗽不碍事，这几天是有点感冒，吃点药就好了。
天擦黑后，下工了。李安平先到药铺买了点甘草片，回家时天就黑透了。老叶子和他家是前后院，他拖拉着腿走到老叶子院外的时候，脚“出溜”一下，就摔到了地上。因为没有一点准备，身子实落落地摔下去，摔得膝盖生痛，半天爬不起来。

李平安哎吆两声，慢慢爬起来后，看清是老叶子家的水流到路上结了冰，就瘸着腿去了老叶子家。好几年前，老叶子家翻盖房子，打地基时多占了李安平家一点地，墙已经垒到一米高，李安平却非要让他拆了，把多占的地空出来，地倒是空出来了，两家从那就和以前不一样了，老叶子一直记恨着他。现在老叶子一家正好在吃饭，李安平说：叶子，你家的水到处泼泼，别让它从洋沟淌到外面，你看看，路上结了冰，又看不见，把我摔死了！老叶子无好气地说：谁家没有脏水，你这不是没摔死吗？李平安使劲咳嗽着，声音也高起来：你这是说的啥话，我摔死了你赔得起命啊？老叶子说：你啥了不起，你不就是家里有个大学生嘛！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吵起来，鸣子娘听见了，赶紧跑过来把鸣子爹拉走了。到屋里，鸣子娘才说：你和他吵啥，他心里烦，他家老二不知道因为啥和人家打架，让学校开除了，明年就高考呢！鸣子爹说：老少没个好东西。鸣子娘说：少说一句吧，我去把那冰上垫些炉灰就是了。

鸣子娘垫了炉灰回来说：就福成一家是好人，他家怕水流到路面上，就在墙根刨了道沟。英杰那闺女，也是好闺女，可就是农村户口。鸣子爹坐在马扎上说：听说去县城打工了，走了些时候了。

（待续）

玉静心明

耐人寻味的故事，期待更多精彩

心语留芳

玉静心明 发表于 2019-5-25 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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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语留芳

十五
英杰在那家小饭店，什么活都抢着干。不再风吹日晒，皮肤就更加白嫩了。挣了钱，她买了几件衣服、换了个发型，不知道的谁也看不出她是农村来的人。她眼神透着灵气，手脚利索，又勤快，老板很是喜欢，半个月后就给她加了工资。

可是有一天夜里，英杰在一楼的大厅的餐桌上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她一边慌忙穿着衣服，一边问是谁，听见是老板的声音，就开了内锁，让老板进来。看着这个五十多岁的高个子男人，英杰突然感到害怕。刚来时老板对她好，她很感激，可是现在这种好已经变味了。他火辣辣的眼神看得英杰毛骨悚然。英杰问：老板您来有什么事？老板的脸红了，诺诺地说：也、也没什么事，就是……

英杰说：您家离这里不远，要是过来拿东西，天晚了就让婶子过来拿吧。老板看看英杰，又看看她临时搭建的床铺，说也没啥事你睡吧，就走了。

过了一天，英杰正坐在马扎上择韭菜，老板凑过来蹲在英杰身边色眯眯地说：你在这里睡觉冷不冷啊，去我家睡吧，家里暖和，现在正好有地方。英杰拿起韭菜去洗，没有回话。她知道老板的老婆出了远门，当然不能去。这以后，她在这饭店里就更睡不安稳了。

等发了工资，英杰说要回家看看爹娘，就换了另一家饭店。可是这家饭店还是没有住处，仍然让她睡在餐桌上，而且是一个单间的餐桌上，门从外边锁死，老板早上才来开门。这样锁门的理由很简单：怕英杰偷饭店里的东西。

和英杰在一块干的，是一个大她十来岁的女的，英杰叫她张姐。英杰和张姐熟了，就说了自己的经历和难处，让张姐夜里和她在这里做个伴，可是人家张姐有地方住，住在她妹妹家。

张姐说：你也不小了，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人不错，就是个子矮了点。张姐见英杰不表态，又说：你别看这里是农村，可是条件很好，这里离城市近，早就有搬迁的说法，要是搬迁了，所有村里人都农转非，那时候，你就是城里人了！英杰还是没有回话，张姐接着说：我说的可是真的，现在村里的户口已经封了，外来人不让进，除非是娶来的媳妇……哎，你看你，愿意不愿意啊，倒是表个态呀，你结了婚，就不用受这份罪了，再说你也不小了，在你们老家，你这么大年纪都有孩子了！

英杰看着张姐，真是无法拒绝她的热情。她觉得现在找谁都一样，反正谁也打动不了自己的心了，就说：等我写信和爹娘商量一下吧。

谁知第二天，张姐就把那年轻人叫来了。在饭店里打工，中午饭都是等到厨师把客人的饭菜做好了，才做一大锅菜，大家一起吃。英杰刚要吃饭，张姐就把她叫到一边说：那个郑雨生在下边的隔断里等你，说着就拉她下了楼。

隔断里真的坐着一个矮个子青年，一见英杰，立刻站起来和她打招呼。英杰心里咯噔一下：这么矮，自己一米六三的个子，感觉他得矮自己半头！只是这人看起来还算忠厚老实，又黑又瘦的脸上，五官还算端正。桌上摆着几个菜，有的用碗盖着，大概是怕凉了吧。

英杰坐在了郑雨生的对面，郑雨生赶紧递过筷子说：不早了，你快吃，别嫌弃。接着把早一倒好的茶水倒掉，去换热的。英杰犹豫着不动筷子。张姐小声说：吃吧，人挺好，就是个子矮，要是个子高，人家早找上了，不会等到现在从外地找。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递给英杰，让她寄回家让父母看看。

（待续）

心语留芳

十六
1996的秋天，海滨市是一个多雨的季节，毛茸茸的细雨把城市滋润得到处湿漉漉的。星期天吃了早饭，李一鸣和巩小雅就沿着兴华路一直往前走，步行去公园。快走到市政府门口的时候，他们看到那里聚集了很多人，旁边还站着警察。那些人穿着工作服，有的蹲在马路边上，有的坐在地上，有的坐在马挣扎上。他们手里举着白色的横幅，横幅上写着：我们要吃饭 我们要上岗；还我工厂  我要工作！

李一鸣和巩小雅走到跟前，好奇地看着那些穿着破工作服的人。一个坐在地上的中年男人，仰着脸跟他们说：建我们那座工厂的时候，我还不到二十岁，我推小车、搬阀门、扛铁管，啥活都干，早早就累上了腰痛病，现在年龄大了，干不了重活了，厂领导却要我下岗，凭啥让我下岗？我……那人说得唾沫星四溅，越说越激愤，旁边的几个人也凑着说起来。可是他们的慷慨陈词似乎没有引起这一对大学生的同情，李一鸣和巩小雅看看警察，又看看他们，手拉着手往公园走去。

路边长着一些歪歪扭扭的老树，湿漉漉的树洞里长出了小草，旁边还爬着一条褐色的虫子。李一鸣说：你看这些草，寄生在树上，就像那些工人，寄生在工厂，厂子不行了，他们就没事干了。巩小雅说：他们就不知道去找点别的活干，真是些可怜虫！

一片树叶落到巩小雅的身上，她拿起树叶，一边用叶柄戳那小虫子，一边说：你老家那些人更可怜！李一鸣一下子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看了看巩小雅，想说句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

英杰没有立即给家里写信，过了一段时间她回家时才把郑雨生的相片带回去。本来，她觉得郑一强这么矮，爹娘肯定不同意，谁想等她说了郑雨生的情况后，爹娘竟满心欢喜，说：你愿意就行，只要你愿意就行！爹娘这样痛快地表态的原因，英杰很明白，农村女孩子结婚早，她已经是大龄姑娘了，不能再等了。

找了英杰这样的好媳妇，郑雨生恨不得马上结婚，两个月后就定了日子。

出嫁是大事，庄里乡亲都来凑热闹。孩子们拿了红纸条贴在街上的树干、电线杆和墙角楞上，贴完了就跑回来要糖吃；大娘大婶都来帮着蒸花馒头，三嫂也来了，她拿面捏了两只鸟，让它们嘴对嘴站在一起，一只斑斑点点地染了红颜色，一只染了绿色，她指着说：你们看啊，这是英杰，这是郑雨生！大伙嘻嘻哈哈，很是热闹。英杰也忙里忙外，可是看不出她有多么高兴。

村里路窄，天不亮接英杰的车就已经等在了村外。锣鼓声响着，随郑雨生来的小伙子们来到英杰家大门外，一会儿齐声喊：媳妇开门，媳妇开门！一会儿又齐声喊：丈母娘开门！丈母娘开门！满街上都是嘻嘻哈哈的笑声。

可是大门迟迟不开。英杰在化妆，她化得很慢。嫂子们反复催：英杰啊，快点，他姑父等急了！英杰化完妆，坐在凳子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看着，看着，突然趴在桌子上哭起来。大娘大婶都过来劝她：英杰啊，姑娘大了没有不离开爹娘的，想爹娘就回来看看，出嫁是喜事，咱可不能哭！

英杰却哭得更厉害了，那哭声让喜欢闹笑的三嫂也流下了眼泪。三嫂扳着英杰的肩膀说：起来啊英杰，别哭了，人家雨生条件那么好，你有啥不顺心的，哭个啥啊？

哭完了，英杰擦干净脸，简单化了妆，起身往外走。门开了，小伙子们涌进屋来，戴着大红花的郑雨生拉着英杰的手，欢天喜地地走出了院子……
（待续）

心语留芳

十七
1997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格外早，可是正当桃花红艳艳地开满山的时候，却突然下了一场雪。毛茸茸的雪花落在花瓣和树枝上，把桃花映衬得无比美丽。阳春三月下大雪，县城电视台和报纸都发布了这一消息。电视里的花雪乱颤的枝头，吸引了无数眼球。湖峪村外停了几辆车，城里人来山里拍照，他们举着相机，高兴得大呼小叫。

鸣子娘站在自家的院子里，看看天，叹了一口气。雪刚停，她就拄着一根木棍慢慢地朝山坡上走。白茫茫的雪路上，她黑色的佝偻的身影后，留下一串蹒跚的脚印。她来到自家的桃树前，看着那一片白雪红花，流下了眼泪。她不是因为花的美丽而高兴，她是心痛那些被冻坏的花朵，她知道，今年的果树一定是减产了。鸣子正等钱花呢，年前借的帐还没有还。

都说农民的日子好过了，也确实是好过了，可这湖峪村人的日子哪能和人家城里人比？好在鸣子今年就毕业了，毕业了，工作了，就是城里人了，城里人的日子是个啥样？他也会开着车来山里看花吗？

鸣子他娘不知道儿子的心事，远在他乡的李一鸣，哪有心思关心家乡的花事？临近毕业，按照学校的要求，李一鸣和同学们要在校办工厂实习两个月，同时写毕业论文。另外还有很少的课程没有结业。虽然离毕业还有段时间，可大家都在关心着自己的去向，已经很难安心学习了。上晚自习的人数已经减了一大半，这些用功的，大都是想考研。

相比于自习室，校园里的花前月下可就不一样了。大学校园的夜晚，光线迷离、树影婆娑。走着走着，你不小心就会撞上抱在一起的一对儿。李一鸣和巩小雅常来的地方是钓云湖边。现在，他们已经拥抱着坐在了湖边的木椅上。

湖水泛着微波，灯光和月光交杂在一起，闪跃在水面上，一缕缕花香从身边飘过。李一鸣忽然想起海子的诗，就轻声地背起来：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巩小雅笑了，她贴着李一鸣的耳朵说：面朝钓云湖，细闻花香！

草坪音箱里欢快的轻音乐弥散在夜色里，空气中飘荡着甜蜜的气息。夜晚美好而静谧。

巩小雅突然问：你保正能留在这座城市里吗？李一鸣没有回话。巩小雅把头歪在李一鸣胸前撒起娇来：你说呀，你能留下吗？李一鸣说：应该没问题。就是我留不到这里，我们也永不分离。巩小雅挪开头说：不，我不愿和你做牛郎织女！你必须留在这里！我爸爸已经给我托关系找好单位了，我要去工商银行呢！

李一鸣嗯了一声，轻轻地拍了拍巩小雅……

（待续）

心语留芳

十八
结婚后的英杰还是在那家饭店上班。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来饭店吃饭的人越来越少了。老板也挺着急，菜加了量，还是不见人多。有一天，老板和客人啦起来，说到饭店的问题，客人说：老板你饭店位置这么偏，能维持就不错了，现在下岗的人这么多，水都快要喝不上了，怎么还有闲钱来饭店！

几句话提醒了老板，不是自己的菜不够便宜，是社会消费能力降低了，这一行现在不好干。半个月后老板就决定改行，饭店转让出去，新的老板重新招兵买马，英杰就失业了。

郑雨生在乡镇企业上班，工资不高，可是挺稳当。英杰没事干，一个年轻的媳妇在家闲着也不是个事，还是想办法挣点钱吧。有一天她听人家说卖冻水饺挺挣钱，她就让郑雨生打制了几个盛水饺的木盒子，在家里包好了水饺在冰箱里冻了，然后再装到塑料袋里到街上卖。

英杰挨着一个馒头摊子卖冻水饺，开始那个卖馒头的中年妇很客气，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就不理她了，英杰跟她说话，她也不应声。她的摊子慢慢向外挪，把英杰挤到了地沟箅子上。那地沟里向外泛臭气，很难闻。

那天英杰正在低头琢磨怎么把这地沟箅子盖一下，忽然觉得有人来，抬头一看，一个又高又胖的年轻人站到她跟前，那人穿着短袖上衣，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大的金项链，胳膊上露出黑色的龙的图样。英杰笑着说：你要买水饺，要多少？那人脸一横说：我都要！英杰说：一共还有12袋。话还没有说完，那人抬手就把盛水饺的泡沫保温箱掀到了地上！有几个袋子摔烂了，水饺散了一地。接着，他飞起一脚，把一整袋水饺踢出老远。

英杰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看着那人凶巴巴的脸说：大哥，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我卖这点水饺也不容易，你掀了我的箱子，也得跟我说个原因。

那人说：你在这里卖水饺，影响了我妈卖馒头！英杰说：你妈卖的是馒头，我卖的是水饺，又不是一样的东西，怎么就影响了呢？

那人裂开嘴说：你儍呀，你脑子进水了啊？肚子就是那些肚子，吃了水饺，哪有地方盛馒头！

英杰明白了，她赶紧捡起那些还没有摔烂塑料袋的水饺，推着车子走开。

英杰必须得再找个地方把水饺卖掉，可是城管局的人到处撵，去哪里呢？她推着车子往前走，心想，有个稳定的工作多好？要是当年再复读一年，考个初中中专，现在也许就不用这样东躲西走了。可是，考学多难，有几个像鸣子那么聪明？又有几家能供得起孩子一年年复读？

……

月牙湖南边那座山一天天变小了，山的低矮处，露出了大片青灰色的石茬子，石场里有几辆拖拉机已经换成了敞斗汽车。鸣子他爹——李安平，感觉自己再也搬不动石头了，他整夜咳嗽，胸闷，睡不好。

天刚亮，鸣子娘就起来了，她把几张纸币包在一块破手绢里，让鸣子爹去县城看病。鸣子爹坐在炕沿上咳嗽了几声，喘着粗气说：我可能是感冒了，也许过几天就好点了。鸣子娘说：别再等了，这些日子吃止咳药也不少了，不管用，你还是早点去县城看看吧。鸣子就要工作了，你也别太舍不得花钱。鸣子爹又咳嗽一声说：鸣子不是还没工作吗？听说今年工作不好找。

你整天就是鸣子！鸣子娘撂下一句去准备早饭。

李安平吃了一个煎饼就去坐到县城的公交车。到了医院，鸣子爹却找不到呼吸科门诊。县城医院变大样了，旁边又盖了两座新楼，门诊大厅里有个向导图，可是他看了半天没看懂，他又去问站在服务台里的护士，才找到了呼吸科的大夫。

大夫用听诊器听了一下他的背，开了几张单子，让他去做肺部检查。他用手指头捻着那几张单子问：大夫，得花多少钱？大夫说：五百块钱就够了。李安平惊得半张着嘴，看着大夫，半天才说：这么多？我没钱啊，不做检查，开点药行不？大夫轻笑一声说：不做检查，怎么给你开药？

李安平拿着那几张单子走出了医院，他想还是回家吃中药吧，省得花那些检查费。
（待续）

心语留芳

十九
李一鸣如愿以偿地留在了海滨市，可是他进不了机关，也进不了银行，他进了一家效益不太好的国企。这里是老工业区，位置偏僻，街道脏乱，简直没法和他大学周围的那些地方比。入厂先参加半个月的学习。他住的宿舍五个人一间，那四个都是倒班工人，晚上总有一个舍友十二点以后才回来。

那天李一鸣刚刚睡熟，叮叮当当的洗刷声把他弄醒了。身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大疙瘩，钻心的痒。他一边挠一边往墙上看，哇塞，好几只蚊子鼓着黑乎乎的大肚子趴在墙上呢，那鼓鼓的肚子里都是他的血！他瞅准了，一巴掌拍上，两只蚊子贴到了墙上！这回是解恨了，可旁边正睡觉的舍友王启程烦了，他挤着眼睛嚷到：你小声点啊你，你拍墙干什么！李一鸣说：蚊子咬我！王启程说：咬就咬呗，你打墙干什么，把我闹醒了!李一鸣说：你们半夜回来把我闹醒的时候，你们也不说！

王启程骂了一句，蒙上被子睡了，可是李一鸣一点也睡不着。住在这个破地方，条件这么差，怎么好意思叫巩小雅来呢？他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自己劝自己：从这里坐公交车四十分钟就能到巩小雅上班的地方，只要隔得近就好。

这天上午入厂安全学习结束，下午一上班就考试。考试是在分厂的小会议室里进行的，新进厂的也就十几个人。半个月的厂内学习，对于李一鸣来说，简直太轻松了，闭着眼也能答90分，果然他第一个交卷。他交上卷子，回头看了看那些还在答题的人，有的还答不到一半，心想：这些人除了专科，就是技校毕业，学历低就是不行，肯定分不到好岗位。他骄傲地笑了笑，走出了会议室。

走廊里有几个人在闲啦，李一鸣站住听了听，他们好像是在说来领新工人的事，怎么这么快就分配岗位呢，考试卷子能看完吗？

果然到点收了卷子，领导接着就招呼大家进来，说要宣布岗位分配结果。李一鸣站在那里，仔细听着，一块进厂的，一个个被点名领走了，最后一个是他。领导说：李一鸣！李一鸣站直了身子，领导接着指了指旁边的师傅说：你跟着段师傅去一分厂二车间！李一鸣好像没听清楚，他愣了一下问：去车间？领导说：去车间。李一鸣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他皱起眉头看了看领导，跟着段师傅走了。

李一鸣想，去不了科室，去车间干个技术员也还凑合。他跟着段师傅，走过一分厂二车间的办公室，穿过管廊，来到了一个小休息室。段师傅看见那个留着胡子的胖子就说：给你领来了！接着又回头对李一鸣说：这是你胡师傅，咱二组的组长，跟着他好好干吧！

李一鸣脑子里轰地一下：我连技术员也干不上，让我在这里倒班？！他皱起眉头看了看这间窄小的操作室，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下巴毛烘烘的师傅，脸皮子动了动，跟他笑了笑。

胡师傅笑着说：老段，你可别领个爷来！

段师傅似乎没有听见他们说的什么，亲切地拍了拍李一鸣的肩膀说：你胡师傅水平不低，跟他好好学！

(待续)

心语留芳

二十
夏天的夜晚，北方的县城也是闷热的。太阳一落，街道上就热闹起来。拿着扇子逛街的，拉着手谈恋爱的，卖甜桃、卖西瓜的……各色各样的人，在街道上走着。英杰推着自行车随在人流中，她四处看着，她不想卖冷冻水饺了，要找一个地方，安下桌子卖熟水饺。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人少了，一个高个子青年拉着一个女孩子的手走来。英杰看了那青年一眼，心里砰砰乱跳，暗暗地喊了一声：李一鸣！她觉得自己的脸红了，赶忙低下头。她停住自行车，想倒回头走，那样就不会与李一鸣碰面。可是，她又一想，李一鸣怎么会来县城呢，他是要去大城市发展的，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于是抬起头，那对年轻人已经走到跟前，果然是自己走眼了！这个年轻人挺像李一鸣，可他不是李一鸣。

英杰没有再往前走，她在十字路口的一角来回看了看，这里虽然不是县城最热闹的地方，可是空地大，是一家具店的门前，店铺晚上早早就关门，谁也不影响谁，在这个地方安几张小桌，卖水饺就不错。

第三天晚上，英杰就用三轮车拉来几张折叠桌和一个液化气罐，在这里摆下开业了。来这里吃水饺的，都是吃饭不太讲究图便宜的人。有几个是干建筑的民工，他们从街上推小车卖花生的人那里，买上一袋煮花生，再从口袋里掏出半瓶白酒，就就着饺子和花生喝起来。几个人凑在一起东拉西扯，老家的麦子打了多少斤、县城哪个地方洗头房的女人便宜、孩子上学又花了多少钱等等什么话题都有。不急着煮水饺的时候，英杰就一边包水饺，一边听。他们也谈论工人下岗，他们说，现在工人也不好过，也该让他们受点苦，别再瞧不起农民。英杰歪头看他们，一个年纪大点的说：大妹子，你是城里人，俺没说你。英杰说：我不是城里人，我也是农民！一个年轻的说：俺看不是，你农村人咋这么漂亮、洋气？英杰没搭话，正好来了两个吃水饺的，英杰急忙去煮水饺。盘子碗地一阵忙活，把水饺端到这两个人的面前，那几个民工已经走了，英杰又开始收拾碗筷。

天很燥热。英杰一忙活，汗就流下来。忽然听到插在地上的大伞噼里啪啦地响，坏了，來雨了！她让那两个吃水饺的躲到伞下，自己收拾东西。收拾完，身上已经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背上，心想要是有一间门头房该多好。她看看周围，马路上的车嘟嘟叫着；那些行人，有的打起了伞，有的光头在路上跑。一个打着伞骑自行车的人，急乎乎地往这边走来，英杰看见他是郑雨生。郑雨生来到她跟前停下，递给英杰一件雨衣。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