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花开花谢 于 2015-2-12 22:24 编辑
年近,豆腐香 临淄 孙志平 隔着几十年悠悠时光,小时候的年下依然鲜活。好吃的,好玩的,在那些清贫岁月里,年下总有数不尽的新奇与欢乐。一帮不谙世事的孩子都盼过年,过了腊八,一天一天掰着指头盼。 一天一天的数算中,终于等到腊月中旬尽,母亲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半袋黄豆,招呼我们一起坐到北墙根下的阳光里。我知道,要准备出豆腐了。豆子虽然不一定出自”南山下“,却是父母“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收获。没有现在市场上卖的硕大,却也饱满,在你手里如一个个淘气的小精灵,时时会趁你不备,跳跃到地下撒个欢儿。我们要做的是选出里面的石子与虫口烂粒子。活儿不难,做得很虔诚,对于盼年的孩子来说这是一件快乐又神圣的事儿。豆子选好,深井里汲水漂洗几遍,除尽一身浮尘后放到盆里,静静地侯着一颗颗豆粒在清水里慢慢膨胀。母亲时不时过去搅拌一下,再加点水,总得过上一天一宿,等待每一粒都变得圆润晶莹富有弹性,这才准备上磨磨成浆。 自家的石磨比较粗拉,记忆里磨豆浆时总到南邻家,为的是那盘细磨。桶装瓢舀将泡好的豆子运到邻家后就开磨了。不能像平常推煎饼一样将磨眼塞得满满的,而是一点一点地往里送,为的是磨出的浆汁能细一点,再细一点,这样可以多出豆腐少出渣。一步一步地走,一圈一圈地转,仿佛时光会凝滞在深远蔚蓝又冷冽的天空里,至今石墨边上那棵盘根错节的大石榴树落光叶子的枝条还时时伸到我的梦里来。其中的辛苦自不必说,好在四邻八舍间总要互相帮忙,你转一会儿,他再来转一会儿,一棒接一棒的辛苦里,顶着白沫沫的浆汁一点一点流下来,汇积到一个一个大铁桶里,透着一股生豆子的清气,辛苦的活儿里竟满是喜庆。 豆浆磨好后,再一桶一桶地挑回家。灶间生火,煮开一大锅清水,一瓢瓢泼到放生豆浆的铁桶或木盆里,为得是减少顶上的浮沫,为一会儿的揉浆包做准备。大锅里的水舀净后在大锅上面放一个结实又笨重的大木撑子,将细细的豆腐布铺在上面,我与妹妹拉起四个角,母亲一瓢一瓢将浆汁舀到布子里,白花花的纯浆汁便沿着细缝流到下面的大锅里。边舀边虑,边虑边舀,待包里的渣子积得多了,母亲便系紧布子四个角,在木撑子上使劲挤,这就是累人的揉浆包。一番辛苦过后,水分虑尽,倒出渣子,重复下一轮。一轮一轮的重复里,借着灶间斜斜的一抹光亮,你能看见细细密密的汗珠渗满母亲额头与鬓角。 浆汁终于揉完了,再生火,火不能太旺,要慢慢烧,否则会糊锅子。等锅里的浆汁烧开了,就是浓香不过的熟豆浆,母亲喜欢喝,我们也跟着喜欢。现在家家都有豆浆机,可是任你往里放再多豆子,也总出不来石磨大锅豆浆的滋味。点卤水前,母亲会舀出一大铁桶,够一家人享用十几天。这是一年辛苦里勤劳的农人对自己最大的犒劳。 点卤水虽然不累,但却是决定豆腐成败的一道关键程序。将灶下的火烧匀压小,母亲端起卤水缸子,一小勺一小勺地将其轻轻混合到锅里。一定要慢,看到豆腐花从周围向中央集中或有芝麻粒状形成时,停止点浆,盖上盖子,七八分钟后再打开,白白的豆腐脑就欢欢喜喜挤满了整个锅子,真是魔术一样神奇。趁热,一人舀上一碗,淋上韭花和辣椒酱,软软的,嫩嫩的,却还透着劲道。这是世间最美的珍肴,让人一直回味到如今。如今市场上到处都有卖豆腐脑的,但那滋味 ,跟记忆里真正的豆腐脑没法比。 将大锅里的豆腐脑一瓢一瓢舀进早铺好细布的笸篮里,系紧四个角,盖上盖帘,上面再压上一块石头。稍等不久,豆腐终于做好了。想着笸篮着一块块被切得方方正正的豆腐,想着一家人望着细若凝脂、洁白如玉的豆腐时的欢心,如今微笑依然会从心底里升起。这要感谢淮南王刘安,他虽然没有炼成长生不老的丹药,却是做了一件福泽百姓与后人的大好事。且不说豆腐的营养,仅其滋味,就让你道也不完。 豆腐味道清淡,可炸可煎可炒可涮,可做包子亦可炸丸子,可独自成菜亦可配各样菜蔬,即使清水炖来,也滑嫩爽口。就刚出包的鲜豆腐,淋点韭花,那味道就够醉人的。放在冷屋子里凉透了的豆腐,切成小条,撒点春芽咸菜,卷到煎饼里,也让人回味许久。就因为豆腐的清淡以至于无味,于是近肉就有了肉香,近鱼则满是鱼情,实在是一件百搭菜,这也恰好体现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中华士子精神。 陆游有诗赞美豆腐:“浊酒聚邻曲,偶来非宿期。拭盘推连展,洗釜煮黎祁。”这里的黎祁就是豆腐。一块豆腐可为农人下餐饭,一桌豆腐可为主人壮脸面,对于那时节家家缺鱼少肉的农家来说,豆腐是年下必不可少的大件。豆腐、都福,又因为美好的谐音,豆腐还蕴含着不尽的吉祥,因此过腊月望日不久,家家户户都会飘出豆腐的清香。“最是清廉方正客,一生知己属贫人。”人过中年,再读胡济苍的这句诗,更解得其中滋味。 又是年下了,好怀念小时候的豆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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