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花开花谢 于 2015-1-22 21:54 编辑
牙齿之痛 临淄 孙志平 毛主席他老人家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花开花谢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比较。”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比较之多，无法累述。如果您跟我比身高，我退避三舍；如果您跟我比相貌，我甘居下风；如果您跟我比才艺，我逃之夭夭……史铁生在《插队的故事》中说：“我在交友方面永远能得金牌，可惜没有这项比赛。”史铁生是我极佩服的作家，不管是为人还是为文都令人敬仰。每个人都该有自己所长，只可惜本人条件实在差强人意，能上得了桌面的比赛样样不行。上不了桌面的到是有一项，信心满满，想来没人能极我，那就是牙疼。回想四十年人生，到有三十多年的牙疼史，试问谁人能及？ 读丰子恺先生的《口中剿匪记》，不禁莞尔。老先生实在幽默，将一口坏牙比作为非作歹的官匪，任命易牙医为剿匪总司令。“这一次革命，顺利进行，迅速成功。武王伐纣要‘血流飘杵’，而我的口中剿匪，不见血光，不觉苦痛，比武王高明得多呢。”多轻松的一次完胜，捎带着将不作为的国民政府狠骂一通，解恨解气，读来有饮尽杯中酒，顿消胸中垒的爽。爽快过后，细细寻思，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儿，因为牙痛之苦实在苦不堪言，即使剿匪完胜后续工作也没完没了，费钱费时费精神。 “到后来它们作恶太多，个个变坏，歪斜偏侧，吊儿郎当， 根本没有替我服务、为我造福的能力，而一味对我戕害，使我奇痒，使我大痛，使我不能吸烟，使我不得喝酒，使我不能作画，使我不能作文，使我不得说话，使我不得安眠。”连着八个“使我”，先生可谓写尽牙齿之痛，对此我深有体触。 随时光漫溯，八九岁年纪，我就开始牙疼。最初有个六龄齿变黑，因为不疼，并不引以为意。变黑的牙一块块往下掉，形成小洞，好牙彻底叛变，不再为主人服务。平常好好好是是是，并不显山露水，却是伺机而动。倘若哪天吃饭时碰到凉的热的酸的甜的咸的，褪尽刚刚的一团和气，突然就露出它的狰狞，如一道闪电迅速痛彻全身每一个细胞，你刚刚来得及啊的一声惨叫，已经中枪了。心底里有无数虫子在咬一样毛躁，让你忍不住捂着腮帮子狂跳嚎叫。钻心的痛总要持续那么几分钟，对方领得胜之兵偃旗息鼓，太阳穴的剧烈跳动慢慢归于平静，你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擦干泪水，重新拾起刚刚丢下的饭碗。 回想刚刚的一幕，胆颤心惊，再吃饭时小心翼翼避开那叛徒。可是我方的退让换不来和平，反而助长了对方的嚣张。慢慢地，对方变得更加猖狂，不碰它也作祟。昏天黑地地疼，一连几天地疼，疼得你浑身冒火出虚汗，疼得你脑瓜子呼哒呼哒地跳，疼得你上不了学吃不下饭，疼得你腮帮子肿得老高，像是突然发起来的馒头一样……没有办法，母亲带我去卫生室，医生给了乙酰水杨酸，用塑料纸包着的大白药片。有时候也写着阿司匹林，起初以为是两种药，后来知道不过是一种药的两个名字。不管它叫什么，从此我与这诞生于一个世纪前的止痛药结下不解之缘。每次对方出动，就启用我的秘密武器，一片含下去，不出半个小时，那疼痛包管渐弱消失。我方轻易取胜，仰望蓝天，难免有一股打败敌人的骄傲与痛快暗生心底。 小时候的天很蓝，小时候的世界很狭小。没有人知道服用这样的药只会起到麻痹神经的作用，以至于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也没有人告诉你走出大山，医院里有专门的牙科诊所；当然没有人知道长期服用止痛药有刺激神经的副作用。每次牙疼来袭，我都与其相拥几个月，以至于后来它对敌人不再有那么强的威慑力，有时候吞下药片一个小时了对方依然猖狂，让人痛不欲生，只好再服第二片。几年止痛药吃下来，没有变成傻瓜算比较幸运，但是我的不聪明会不会跟此有关？所以，亲爱的，你跟我交往时如若我的反应慢了半拍，请不要怪我。 我方的保守，换来对方的肆无忌惮。它在口腔里四处串联，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其他三个六龄齿先后被拉拢下水，一起叛变了它们的主人，牙疼也就成了我生活中难分的一部分。 哪一年，突然不知从哪里来了几个穿白衣服的“医生”，声称能取牙里的虫子。村民将其简易搭起来的小手术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多少人受牙痛之苦苦不堪言呀？如今终于来了医生，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排了许久的队，终于到我了。“医生”侦察敌情后，说我口腔里的虫子特别多，需要比别的乡亲多交一些钱。母亲诺诺连声，只要能治好我的病，她会尽其所能。钱交齐后，“医生”开始工作，用镊子从我口腔里一条一条往外取“虫子”，每取一条都给我们看看。记得清楚，那虫子白色的带着一点小黑头，像极了面粉里生的小面虫，只是已被杀死。“医生”辛苦多时，终于将折磨我许久的虫子赶尽杀绝，想想此后我再不受其折磨，对对方既敬畏又感激。 忙碌几天，倏忽而来的“牙医”倏忽又去，像平静的山村里偶然刮过的一阵风，无影无踪。只是我的牙疼依旧，这才相信村卫生室医生的话，号称牙医的几个人不过是披着天使的外衣罢了。那是我四十年人生里最早碰到的骗子。 淳朴的村民为了口腹忙碌，没有人去追查骗子，更没有人为了小小的牙齿走出大山。等我终于长大参加工作，躺在医院牙科的诊疗椅上时，我的四颗六龄齿被拔掉三颗，另外一颗补好后戴上一只金属牙套。拔牙补牙做牙套，无休止地等待与疼痛里，看尽医生白眼，我的牙算是临时被修补好了。“我口中的国土，从此可以天下太平了。”事实远没有丰老说得这般轻巧，从此一劳永逸，那只是痴人说梦。不出几天这个坏了，不出几天哪个又感觉疼了，修修补补中到了今天。 如今牙科诊所遍地都是，医生不会再给病人脸色。汪老与儿子“多年父子成兄弟”，我与段姐是长久医患成姐妹。前两天左上边的牙齿突然又疼，段姐在我口腔里细细侦察未果，说：“想来你这个牙套该有十年了，即使平时再注意保护，也已经到期了。很可能是牙套带久了，牙龈萎缩后塞饭造成的，洞洞应该在牙龈下面。”顿顿又说，“可是你后面的牙就剩这一颗完整的，实在不忍心再给你钻开。还是先去拍个片子吧！” 片子出来，情况完全如段姐所料，于是马上制定作战方案。费九牛二虎之力拆开之前装的旧牙套，在坏牙的牙根处打上麻药，待半边脸酥麻起来，从牙齿顶上钻洞，做根管治疗，也就是杀死牙神经。治疗后上药，一周再去补牙，补完牙后再做新的牙套。如今说起来轻松，想当初躺在治疗椅上，机器在口腔里嗤啦嗤啦响不停，你的心不得不时时揪起又放下，因为不定哪一下就是一阵钻心的痛。那般滋味，不是亲历者万不能体会。 前前后后跑了四趟，这次与叛徒们的战斗才算取得暂时胜利。段姐说：“你的牙可以正常工作一段时间了！”天哪，一段时间是多久啊？我每天早晚两次刷牙，中午盐水漱口，这样精心地侍候，也只能换来这样的结果。哎！想想生命不息，吾将与坏牙战斗不止，忍不住长叹一声。不过比较小时候的牙齿之痛已经满足了。 看牙期间，恰逢口腔医院来校统计学生名单，说政府出资给六七岁的孩子做窝沟封闭。这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羡慕嫉妒恨之余，感叹社会进步给市民带来了切实的好处，想来这一代孩子再不会受我之苦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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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2 08:3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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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2 10:14: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