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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很喜欢文言文,这是他用文言文给挚友写的一封信。
吾友孙宁:
吾痴长汝数天,则以妹相称矣。
恤矣!白驹之一瞬,吾与汝别已三年又三月矣。回光落木,来日沧桑,夜雨不已,营营未央。愚兄既非贤圣,亦难脱于市巷,遂悔令雁字失早,鱼纹晚荡,此兄之罪过,望贤妹勿怪之。
之三年也,吾常怀共汝及同道数友之岁哉。思其年,共吾思者有之,共吾论者有之,共吾绘者有之,共吾弈者有之,共吾放旷于雨下者亦有之,然今已不知其所之也。徒留园犹园,楼犹楼,落木犹年,然其叶也已非昨矣,不亦悲乎!昔伯牙绝弦于子期,可知知音其难觅哉!倘怀大美于心者久不得其人,必心内郁郁,则其学也必不得其所指,其大美也亦必如蝇昆之在口,咽之欺心,不吐不快。近日,吾复读南华之鳞经,尤觉所思益多,不吐不快。
物理者,君之所学也,亦吾之所好也,然,物理岂可探之哉!凡人于宇宙也何其微,人及之域于宇宙也何其小!以至微之理寻至广之大道,其殆也彰矣。吾每思及此,则栗生本末,冷汗如瀑,悚然而不知其所!吾知其谬,然,亦难免于惊怖也。
再者,初,众皆以万物之穷分者,原子也,至今,吾属皆以夸克为其穷分者也。确乎?吾雅以万物之穷分者一也,然,夸克六属,其异缘何?岂非其再分者合数合构异而异乎?又岂知其再分者为其穷分者乎?若如此无极,则焉知一夸克不可为一宇宙?又焉知吾属之宇宙不可为一粒子?佛家一花一世界云者,盖若是矣。
吾雅重心论也,汝固知之,吾夙怀诸心问也,遍寻众卷而不得,吾之憾也,世人皆称己为“我”,然世人皆不以他人之“我”为我,何也?吾之我但为此身而非他人身者,又何也?世人观世之大相,其见一邪?汝目之山于我也,还山邪?其名一也,然,汝焉知众人目一物之相一邪?其耳目之所未遇者,焉知其存乎天地之间邪?汝观之天地诸相,焉知其非汝梦邪?
至此,其不吐不快者,五字记之曰:道,妙不可言。
吾夙言心理之至重,以至以上始觉其有类阳明之论也。嘻,望无遇叩额之石哉!
观今日之境况,吾忽忆“鸠遇枭徙”之言哉。乡人不喜枭鸣,故枭徙,鸠遇之,乃笑其不更名而欲易地不见恶之径。愚哉学鸠!妄言!尔于枭也何知?枭若更名则其不复为枭也。枭也者,或为易地而寻其同鸣者欤?于枭也,纵其鸣不见容于世,唯一者与其相和,足矣;唯一地居而不与外人道,亦足矣。然,吾安寻其同鸣者邪?况离世而居,亦痴人说梦。吾常怀有古贤者,思鲈鱼味去庙堂而赴沙洲,然桃园早不再,沙洲已难寻,不亦哀哉!且吾入市巷也深,恐逆洙泗之旧理,难适姑射之神山。非不为,实不能也。
文思画道者,吾之所乐也;然,声色食性者,亦吾之所乐也。吾恐难为贤圣矣。且夫其勉庚弦诵者,早已湮灭于人间;然其道不可道者,汝安知其神灵无存乎天地之间?此生为大,吾且乐吾乐也。吾知妹远贤于愚兄,汝于坦途,当加勉之。
近,九寒未过,气冷风凉,勿忘加衣。
兄不善谈,此致。
西鱼秋谷
庚寅年末月 于 泉城 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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