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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年前,乡村几乎家家户户炕头上,都挂着一个广播喇叭,这是农家获取外界信息和娱乐的主要途径。
我家是村里第二户安广播的,但这并不说明家里多富裕,是因我死犟耍拧换来的。
听母亲说,在我一岁多点的时候,屋后的大爷爷家装了广播!那时他家我大叔在公社当老师,二叔上高中,算是书香门户,这也是他家最早的原因。母亲经常领着我到大爷爷家玩。只要到了广播时间,把我往炕上一放,不耽误干别的。我两只眼瞪的溜圆,表情也很投入。里面唱就跟着哼哼,有音乐就蹦跶,好不自在。每次都是听不够、玩不够,来了就不愿意走。回到家就跟父亲“咿咿呀呀”的喊,父亲开始以为我学样,还挺高兴。可我整天这样,有时指指墙上,有时拽着他的胳膊往大奶奶家走,父亲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时安个广播五块八,家里吃饭都困难,到哪里去兑换这么多钱。可是看着我眼巴巴的样子,父母一合计,心一狠脚一跺,卖掉了两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鸡,又跟邻居家借了一块钱,才把广播买回来。
父亲找木板做了个盒子,外面还刻了一个大五角星,刷上红漆,小心翼翼地把把“小广播'放到里面。在墙上砸了两个钉子,作为底座,又在上面砸了一个,当做挂钩。放上广播盒后,他很庄重地在上面搭上了一条毛巾,那是工地上奖励他的。自从家里安了广播,可把我拴住了。只要听见声响,就坐在炕上不挪窝。老是琢磨里面一会男的说话,一会女的唱戏,人都藏在哪里?就那么一点地方,踩着被子看看后面也没有人,纳闷得很。有时我不听话,在炕上哭闹,父母一提“广播里公安局的出来了”,就怯怯地不敢哭了。
上了小学后,知道广播的全称叫有线广播。县里是广播站,公社是放大站。通过电线杆上的线传输到村里,再从屋檐底下溜进线来,接在墙角的广播上。于是每天就有了这样的声音:东方红,太阳升......
杨家将、岳飞传、星星火炬以及许许多多的新鲜事物,都是我从广播中听来的。那时候最喜欢刘兰芳说的《岳飞传》。下午六点半说第一遍,第二天中午重播。傍晚放学回来,正好赶上听。书包往炕上一扔,贴着耳朵听,有时声音小,就趴到广播上。不听完,都没心思吃饭。最叫人心急的是正听到关键处,广播突然没声音了,或者出现严重噪音。这时就匆忙去拾掇地线。先吐口唾沫,两根线没打火,说明没连电。就到屋里端盆水泼上,有时干脆撒泡尿,如果地线接触不良,这法还真管事。有时为了试试有没有信号,我敢把地线放到舌头上,滋滋的有一股麻,那时一点都不觉着害怕。
有次,邻居家有急事,请母亲过去帮忙。她急火火地洗上地瓜,在锅里添上两瓢水,然后在锅盖上扣了一个碗,告诉我:开了锅后,摸摸碗烫手,地瓜就熟了。我从院子里抱来一捆树枝,蹲着就烧起火来。这时广播里正在说评书“岳飞传”,刘兰芳老师说的有激情,我听得也来劲,手里的柴火不住地往锅底续。过了一会,锅里就冒烟了。原来只顾听书,柴火太旺,烧干锅了!起身倒上半瓢水,只听锅里嘎嘣嘎嘣响,冒出一串串水花,裂了一道纹。那天挨打是少不了的,但爱听广播的习惯还是没改过来。
时光匆匆而过,当我再次推开故乡的大门时,广播已被电视、收音机、手机所代替。那天在村口碰到两位晒太阳的乡亲,跟他俩一阵寒暄之后,听见两人在背后议论:这个孩子自小喜欢听广播,看人家现在都混到省城里了!
这时不知从谁的手机里传来:再回首恍然如梦,再回首我心依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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