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花开花谢 于 2014-10-5 18:57 编辑
——读苏缨《纳兰词点评》与《纳兰容若词传》
寂寂旅途中与一朵花相遇，一本书相识，一个人相知，都让内心充满感激。红尘茫茫，太多不确定，能够遇上即是缘分。一路行走，一路珍惜，人生充满偶然相逢的欣喜。 12年的春节还没有过完，虽然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满喜庆与吉祥，但是临沂城郊外这座小旅馆里却是掩饰不住的冷清。举国欢庆的日子，团圆与喜庆更多属于家庭，不属于落寞行人。君不闻“每逢佳节倍思亲”，热闹与冷清总是相依相存。 电视屏幕星星点点，店家说连续下雪导致信号不好，大过年的没处找人来修。本就不喜欢电视的吵嚷，干脆为国家做贡献，别浪费电了。奈何随身的书读完了，一时聊赖，询问附近可有书店。前台一身红色羽绒服脸色清秀的姑娘安详地望我一眼，继而轻轻摇头。又问店里可有杂志，对方报以歉意的微笑。终是不忍我的失落，突然问：“这样的书你喜欢吗？我正读着的，先借给你吧！”将自己正读着的书借给你，怎样的感激都是多余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使劲点头，无限欣喜地将书接过，深深攥在手里又贴在胸前。看着我的兴奋，姑娘笑了，白皙的脸上满是阳光，连这空荡冷寂的旅馆也跟着温暖起来。 原白色书面上点点素色落花，不看内容，只书面已经喜欢。于意料之外的时间，在最想不到的地方，我相逢了苏缨与她的纳兰词。回想当时的情景，至今都像一场梦一样感到不可思议，至今那个借书给我的姑娘的美丽笑容都灿烂在我心底，温暖了许多寒风凄雨的日子。不了解苏缨，但与她的文字却一见如故，徜徉在诗一样温润的字里行间说不出的温暖与喜欢。 时间追随落花，又一个365日飘忽而去。13年春节过后的培训时与谢坐在礼堂角落里，悄悄谈起近来彼此的情况。请培训的老师谅解，我们分别多年来，每一次相逢总有说不完的话。谢说她遇到一本《纳兰容若词传》，非常喜欢。是不是苏缨的作品？谢还未置可否，心里已存的那些美好慢慢升腾，继而弥漫整个身心。书拿了过来，作者果然是苏缨。谢所爱的，我必然喜欢，我所钟情的，必然是她深爱的。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这么多年的生命苦旅中，能有人一起听鸟鸣看落花，深深浅浅，一直陪伴自己走在阅读的路上，心里唯有感激。 在我浅薄的素养里，虽然各路词家各有千秋，但我们平常接触最多的还是宋词中“大江东去”的豪放与“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婉约。“文体通行既久，染指遂多，自成习套。豪杰之士，亦难于其中自出新意，故遁而作他体，以自解脱。”两宋时词的发展到了顶端，随后元曲兴起，但到了清，渌水亭畔以容若为代表的那群以抒发真性情为己任的文人又将这一美丽的题材推向一个新的高潮。清人的词比宋词更成熟，更注重用典，含义也更深，但曲高和寡，即使面对瑰宝，我辈平常人却难以亲近。除了“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那一声无奈的叹息，我对纳兰词所知少得可怜。虽然也向往，但高山巉岩，苦无攀援之径。即使搬着词典，也仅能做到一知半解，因为“词以抒怀，以摹写心头那一点点欲说还休的情愫……”更何况，容若第二部词题为《饮水集》，取自“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这样的词是不可解的，因为一旦离开了那位深情的作者，便如同花儿陨落枝头，如同叶子飘落尘土。”苏缨两本书的可贵之处正在于感无限深情，怀十分细腻，借一支妙笔，让我们恍若置身作者生命之舟的侧畔，感悟那一点点欲说还休，欲说还休的缠绵与惆怅。 感谢苏缨，摒弃以往以人物生平铺排开来的传记方法，而是以诗人的词为主线，情为框架，爱为血肉，用诗一样的语言穿针引线，为我们还原了清初贵族公子纳兰容若的繁华生活。纳兰出身高贵，诗词天生便散发着一股贵族气。加之在满贵族圈子里长大，“未染汉人习气”，精神不染纤尘，用苏缨的话说，纳兰兼具了汉文化的深厚修养和满人的质朴天真，独一无二的出身与生活环境，奠定了纳兰词高妙绝伦的基础。以至于素有“红豆词人”之称的扬州文人吴绮在为《饮水词》所题序言中评价纳兰说：“才由骨俊，疑前身或是青莲；思自胎深，想竟体俱成红豆。”借苏缨的笔，三百年前一段不平常的岁月在你眼前缓缓晕染开来，我在慢慢靠近纳兰，靠近这天生的词人。轻轻闭眼，小楼西风无限愁，玄月下，仿佛听到那一声轻轻的叹息。 为古人立传，当然少不了故纸堆里详详细细的考据，但因为那份细腻温润的文字，连掩藏在岁月深处的那些旧故事都平生了一份美好与浪漫，读来不觉累赘，只有叹服与真实，如一双妙手轻轻轻轻掸去落满生命的灰尘，揭开蒙面的轻纱，于是那个“轻衫侧帽且从容”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渐渐丰满，缓缓向你走来。于是我明白“缁尘京国，乌衣门第”令世人羡煞的佳公子何以“予生未三十，忧愁居其半。”这是因为纳兰爱得太深。 当时社会，满人的思想里，要想出人头地，只有仕途一路。可是，作为满人贵族，容若不喜欢官场，即使做了康熙帝身边的一等侍卫，依然改变不了心里的那份无奈与惆怅。“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公子无心仕途，却痴迷汉文化。因为真性情对真性情的呼唤，渌水亭畔，汇聚着清初最具性情的词坛高人。从顾贞观、徐乾学、严绳孙、姜宸英、朱彝尊，到吴兆骞……大多是抑郁不得志的落拓文人，但公子却以剖心的真诚待之，事朋友的事为己任。当读到顾贞观寄给发配塞北宁古塔吴兆骞的两阙词时，公子为顾的真诚泣下，并因此许下“绝绝塞生还吴季子，算眼前、此外皆闲事”的誓言。不需要苦苦恳求，不需要投关系找门子，不需要今人办事的请客送礼，仅仅需要一阙词，令自己辗转反侧二十载的承诺，就这样解决了。“知我者，梁汾耳”，无需多言，不需再问，因为彼此的真诚和信任。亦真亦幻，美好得令人不敢相信。这就是容若，因朋友之忧而忧，为朋友之乐而乐，纯净得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容若对朋友的深情令人感叹，对与自己意气相投的妻子更是爱得痴情。夫妻感情笃深，是恋人更是知己。可惜，结婚只三年，卢氏便因难产而死。她的离去带走了容若所有的爱情，只留下一个无助的孩子游走在过往与现实中间。“万千往事就像刚刚熄灭的炉灰，拨一拨还有几丝炭火，还没来得及暖一暖身便匆匆寂灭了，如小孩子闭上了眼睛。”从此在他的情感世界里只剩下无限西风与萧萧黄叶，即使聪颖美丽如沈宛，也敲不开那扇紧闭的心门了。“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晓得泼茶香”，美好的一切都过去了，空留“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无限感慨，化作一曲“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的深深又无奈与叹息。“此前赋予了他一切令所有人艳羡不已的幸福原来只是为了使他伤得更重。”上天就是用这样残酷的方式来锻造一个词人，让他在幸福与苦痛的徘徊中为我们留下不朽的诗篇。 上天待世人如白云苍狗，卢氏早逝让我们感叹生命的无常与人生的不幸，但能够得到心如赤子的夫君的所有爱情，泉下有知，卢氏又何尝不是幸运的。 “喜欢一个人，一幅画，一本书，一首诗，真正喜欢的往往不是那人、画、书、诗，而是从中看到的我们自己。”书早就合上了，可依然不舍，或许真的在那些美丽的诗词与作者深情的字里行间，窥见了自己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瘦薄影子。 还是不舍，那就默默地记诵这些美丽的诗篇吧！ “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尽英雄泪。”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一种情深，十分心苦，脉脉背斜阳。”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心事如落花，春风吹已散。”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 “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真是后悔多情了吗？缘何“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 人生是一场场意外的相逢，不管是一朵花，一本书，还是一个人，不知道在生命的那个转弯处就会遇见。遇见了，那就好好珍惜，从此将对方深藏心底，此后流年的每一个渡口一起观斜阳，看落花，望繁星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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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5 16:3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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