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麦子 于 2015-7-17 13:47 编辑
老广 临淄 王秀玲 村里人都喊他老广,谁也不知道他的大名。他打了一辈子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人叫他懒汉老广。孩子们在街上看见他,远远地就大喊着起哄:
老广老广
从小没娘
不下地
不上场
没有婆娘
热炕炕
他迈开两条长腿,叉开两条长胳膊,作势追赶,孩子们四散逃开。
但他并不是懒做而好吃的,他对吃要求极简单,只要填饱肚子就心满意足了。
他不及成人,父母相继去世,姐姐远嫁跟一个大她近二十岁的老光棍过光景后,哥哥把他赶出家门。他不知道日子怎样过法。那时,家家户户养猪,猪栏里挖一大坑蓄粪,大坑长宽一米半左右,深一米多。谁家的粪坑满了,就招呼他去。他穿一双不知从哪里拾来的长筒大水鞋,高挽起破烂袖子,很卖力地干活。清理完粪,再在整个猪栏里扬一层干土。他不偷奸使滑,半天工夫就把猪栏收拾得干净清爽。人家管他一顿饱饭,问他工钱多少,他也不说话,憨笑着,扬着一张脏脸,伸出两根手指头。
没有帮工活的时候,他从村北到村南,挨门挨户讨饭吃。趿拉着一双烂布鞋,一声不吭站在院子中间,狗冲他狂叫,他小心闪躲。主人呵退狗,拿一块半块馒头或者窝头给他,舀一大勺稀饭到他破瓷缸里,他就憨笑着离去。
他村里村外溜达,看见破破烂烂就捡进随身带的破布袋,换块八毛钱。他有了钱,无处存放,天天搁在破烂口袋里又担心弄丢。后来,他受了阿毛的蛊,把钱一直存放到二流子阿毛那里。
出猪栏粪的工钱,两年后涨到五元,后来又涨到十元。这样过了几年,村里养猪的人家渐渐少了,富余劳力开始涌进城里打工挣钱。他突然想到他的钱,找阿毛要,阿毛就给他三元两元。第六次找到阿毛,阿毛突然跳将起来,两手叉腰:叫花子,你的钱早花没了!
不名一文的老广,镇日无所事事,便也想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他拖拉着烂布鞋,在镇上四处转悠,过着自由自在的流浪生活。他有一点好,即使吃不饱肚子,从垃圾堆里扒拉找食,也从没起过邪念,没干过一桩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事。
是他的烂布鞋,直接导致了悲剧的发生。城里的汽车快得像一阵风,等他反应过来,要撒腿跑时,鞋掉了,车从他身上碾过去,停也不停,一溜烟不见了。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多,没有行人,那个路段没有摄像头。
几个月后,再见到他,他两条腿齐大腿根不见了,半截身子如一堆破抹布扔在一小块木板上,木板底部装有四个轮子。他赤手撑在地上,像划船一样行走。他的背后,是繁华的大商场,人来人往。
后来,镇上通过村委,转送给他一辆轮椅。有了轮椅,他行动方便自由多了。在村里,便几乎见不到他。据见过他最后一面的人说,他的轮椅扭曲得完全走了样,他像只青蛙趴在地上,稀疏的白发蓬草一样,散在血泊中。 他六十年的生命,有近五十年是一个人度过的,他居无定所,像一只流浪猫一样卑微。
如今,他残缺不全的躯体,最终换来一摞钞票,比放在阿毛那里的不知要多多少。他的同样穷了一辈子打了一辈子光棍的哥哥,捧着一堆沉甸甸晃眼的钞票,两行眼泪终于掉下来。 王秀玲:笔名麦子,山东淄博临淄人。且行且记录,以期不忘初心,偶有文章见诸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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