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在声声叫着夏天
曾多次跟朋友笑言自己是“地主”,要带孩子体验生活的话,完全不需要去生态农庄,在自己的“领地”上就好。于是,长长夏日,常在下午下班后去幼儿园接上儿子,一路飞奔回农村的娘家。 一日,儿子在小院里一边拍篮球一边咕哝“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突然就停下来仰起小脑袋问我:“妈妈,蝉长什么样子?”听着不知何处传来的稀疏的蝉鸣,我竟一时语塞。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蝉。 每次回来,跟儿子一起在田间小路上散步,没走多远他就厌了,吵着要回家看动画片,我自己也觉兴味索然。因为放眼望去田里只有庄稼,既没有多少杂草、野花、昆虫,也没有跑来跑去的小孩子。 彩色的现实不如黑白的记忆美丽。这一刻,哀愁浓得化不开。 二十多年前,小院没有铺水泥,种了好几棵粗壮的梧桐,还有一棵香椿树和一棵枣树。从我有记忆起,它们就一直枝繁叶茂地站在那里。这几种树几乎是这里每户人家院里的“标配”,一到夏天便满院绿阴蝉鸣。那个年代的农家少有车马喧嚣,那蝉鸣自是格外真切。我从没粘过蝉的,因为常有蝉不知何故就落在地上或窗台,我在屋子里便能听到它们扑腾的动静,适时地就身手敏捷地将它们俘获。腹部有两片扇形东西的会鸣叫,没有的就被我们称作“哑巴”。还有一种比正常的蝉小一号的,叫声也特别,被称作“都了”。我和小伙伴们从不吃蝉,所以玩一会儿就丢开,更乐于去找味道美美的蝉蛹。 夏日雨过,我找蝉蛹的阵线必先从院里的树下开始。瞅见一个小小的洞口,手指甲轻轻一抠,洞口瞬间变大,那个令人心情大好的小脑袋立马露了出来。两个手指捏着背,任它双钳舞动也是徒劳。攒够几个便洗了放到盐罐里,不舍得一次吃掉,留着每餐吃一个。 不下雨的日子自然更不会闲着。那时农村晚上总停电,大人摇着蒲扇在门前聊天乘凉,我们小孩子就拿了罐头瓶和手电筒,去村外找蝉蛹。马路也不宽,两侧都种了杨树,蝉儿选秀般地争唱,蝉蛹自是不少的。运气好的时候,一晚便可找到半瓶。 如今村里全是柏油马路,各家各户的院子里也早已不再种树,蝉鸣,早已是遁于远处难觅寻了。儿子一直没有机会像我小时候那般,一不留神就发现一只蝉落在他的童年里。蝉声越稀,我反倒越没有物以稀为贵的感觉,既不想去捉一只来给他看看,也不想去找蝉蛹给他。村里能找蝉蛹的地方只有村外的一片很小很小的林子,不过几间房大小。曾有找蝉蛹的邻居连续三晚一只也没有找到,回来自嘲地说:“这找蝉蛹的人比蛹都多!”也有人专门开了车去北边树林较多的地方找,这找蝉蛹的主力,俨然已从孩童变成了成年人。我知道,那些听着“知了知了”的声音在风里跑来跑去、热了就敢于往自己头上浇一盆凉水的日子,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窗外,路上车来车往的声音早已盖过了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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