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报纸

岭头落雪

小时的记忆中，报纸不是用来阅读，而是用来装饰生活，或作为生活用品被百般地珍惜着的。家里吃饭的四方桌，一面紧靠黑糊糊的壁板，三面坐人。杉木饭桌被母亲擦得泛着淡淡的黄色光泽，木板黑得让人倒胃口。父亲去村里讨来几张报纸，母亲用米汤牢牢地糊上。有了报纸的遮掩，饭桌前就变得亮堂，干净，文化起来。好友凤来我家，看到报纸就爬到凳子上用手轻轻地抚摸，很羡慕很喜欢的样子。村子里不少人家饭桌边或房间床头上都糊着三两张这种报纸，是一种时髦。那时的报纸金贵，不像现在，到处都是。

从前，农村人大都不识字，识字的也没时间看报纸。报纸在村部，被牢牢地锁着，一般人看不到。谁想要，就去村里讨，能不能讨得到还不一定。

饭桌前的报纸总共四张，一张倒着，两张横着，只有一张是端端正正地贴在那儿。报纸天天陪着我们吃地瓜饭，喝稀粥，过着清淡的日子。被饭菜味儿熏得颜色渐渐变得灰暗，也没有换它。我天天看着，却不认得上面的字。母亲说要能认得报上的字，就要去学堂上学。于是，我就吵着要上学。


最奢侈的是新人。几个人用一张张旧报纸把新房四面连楼顶都糊起来。糊上报纸的新房，被大红喜字映照得喜气洋洋。

正月给长辈拜年，送的冰糖也用报纸包着。端午节前小店卖的一筒筒节饼，有的用黄油纸，也有用印有报纸包着，垒在柜台前。

外婆的针线箩里也有一张被折叠得四四方方的报纸。当她从衣柜顶上端下针线箩，戴起老花镜在那儿专心地缝补时，我老在她身边转悠，不舍离去。其意不在女红，而在那张被外婆看着宝一样的报纸。总想趁她不注意时，把藏在针线箩底的报纸偷来玩。外婆就是不肯，说是用来剪鞋样的……这就是我对报纸的最初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