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霁良 于 2024-11-28 14:42 编辑
那时候是前清,那时候没有火葬,不像今天还能分点骨灰啥的,那时候只有争尸、争骸骨,就因为争,伤了人的光棍汉三叔祖坐等捕快到来,——被伤的人家,当千总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却吩咐不准报案。 那一夜年轻的三叔祖额头一直抵着门柱抽泣,最后望一望逃往天边的月亮,咬起辫子,扛着行囊在爹娘的坟上磕了头,从此再没影踪。家谱上他这一支人,句号最短,就打在了他本人这儿…… 我的先祖父在苟村集长期租住民房,做些面食生意,一分地也没有,按老辈人传下来的说法——“出门就得尿人家的墙根。”蒙祖上的恩典,先祖父得了两房太太,说是两房,也只是在一个屋里住。二房娶的是济宁运河边的女子,按我们这边的说法,我们正房先祖母羽化登仙,待先祖父驾鹤西翔就合了葬。二房老太太跟着济宁府干千总的儿子过活,老太太长寿活到80岁,也听从先祖父召唤跟着走了。千总有权势,不想百里遥远把老娘落葬到菏泽地儿的祖坟里,动了在济宁立祖的心思,想把先祖父的骨骸迁葬到济宁去。可是我们这边不愿意,先祖爷怀子抱孙在地下睡得好好的,他老人家想八圈也想不到扔下结发妻跑济宁去。再者说说迁就迁,剩下先祖母一个人多孤单?因此千总爷强行迁葬一见面就出了事,我们这边年纪轻轻的三叔祖捺不住火,手持杀羊刀捅了那边的人。 千总爷这边吃了亏却不报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掘走先人的骸骨。 当然,千总爷也是我的祖爷爷,因为他做官我还把前清武官九品十八级研究了一番,什么提督、总兵、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把总,掰着手指我能滤个遍,千总爷归漕运总督节制,得算个六品武官,差不多接近个今天的团、营长什么的。仔细想来,千总爷实则是跟我们这边协商过的,只不过协商不成才来硬的。 千总爷损兵折将而返,这位武夫玩了个阴的,吩咐人套了马车,趁半夜坟地无人,偷偷掘出先祖父棺木,一百多里地颠颠簸簸运到济宁去了。第二天还是种田的乡邻通风报信,才知道千总爷玩了这一手,被盗坟地一片狼藉,墓砖抛得满地都是,先祖母的棺木孤孤零零敞开在天幕之下…… 那时候祖父才五六岁,他老年住院的时候告诉我,一辈子记忆最深的是他小时候看见过天空一个转圈滑翔的黑影,那东西吊在半空,被一股看不见的风托着,有时一动不动,就在被扒开的坟地上面。 ——我现在知道那是鹰。 先人遗骨被盗,不仅有损家庭清誉,在那年代更是深入骨髓的耻辱的痛哇!曾祖爷在乡邻面前抬不起头来,加之三弟出走,大病一场竟至不治,早早陪孤零零的老母说话去了。他那时被视为无后,只育有三个女儿,且皆已出嫁,男丁就只剩下我们二门这一支人了。倒是这三个女儿家,我这三个姑奶奶有旺夫之相,夫家人丁兴旺,子女众多,一直到今天我这些表叔婶、表哥表姐逢年过节还来家串一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