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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了。上午,年近七十岁的穆婶和雇主的重孙女珍珍,在大门外的两边粘贴好了春联。珍珍后退了几步,点点头微笑着欣赏了一番自己的“墨宝”说:“这就有过年的味道了!”穆婶一边用笤帚轻轻地扫着刚撕下的旧对联的纸屑,一边侧脸看了看新贴的春联,若有所思道:“就这样啊?比起几十年前我们农村过年时的热闹劲儿可差多了......”
“珍珍——!珍珍——!你的手机响了!”珍珍的太奶奶——也是这一方的老寿星在里面喊。珍珍跑进家把胶水瓶往窗台上一放。不想,“啪嗒!”掉在了地板上。她一手抓手机,一手捡起那个越忙越添乱的胶水瓶重新放好。然后,她在接电话的同时,还忘不了用一块湿巾擦擦手掌。“好!对。哈哈!”她一边接电话,一边兴奋又神秘地向外走着。她扭头对穆婶说了声:“穆奶奶,我有事要出去一下!”随后调皮地作了个鬼脸儿,一转身就没影了。穆婶冲着门口喊了声:“都上大学了,还没个稳当劲儿,记着早点回来呀!”说罢,穆婶把一杯茶水递到老寿星的手里,说,“大娘!您试试烫不烫?喝了水,我搀扶着您在家里活动活动。现在闹疫情,咱散步就在家里了。”“好!刚才,我从窗户看到大街上有些戴口罩的人呢!”
这位还差半个月就是百岁的老寿星,是位离休老干部。她的老伴儿去世早,大儿子十来岁上就夭折了。二儿媳又因患过敏性哮喘,几年来都是每隔五到七天就要去住一次院。因此,这一大家子人,里里外外都靠她操心。后来,家里聘请了郊区的穆丹这位会持家又会与人相处的保姆后,她才“退居二线”。去年,儿媳病故后,因穆婶和雇主都习惯了在一起的生活,所以,她也就没有离开这个家。
二十年前,穆婶为了给在长沙工作的儿媳侍候月子,她一去就是五六年。直到孙子要上学的年龄,穆婶才把孙子带回了山东。与分居了几年的央企劳模的丈夫重逢,身边有聪明伶俐的孙子相伴,穆婶两口儿的生活是幸福的。不料,她的丈夫在一次意外事故中遇难。后经人介绍,她带着孙子来到这位令人尊敬的“老革命”家,当起了半个保姆。穆婶每天除了料理家务,侍候病人,就是陪这位老寿星散步聊天。她的孙子和雇主家的重孙女珍珍一般大。两个孩子一起上学,一起玩耍,相伴成长,直到都成了优秀的大学生。这两家人相处十分融洽,才使一些不知情的外人,认为她们是幸福的一家子。
现在,有这位穆婶的精心照料,老寿星的饮食起居还是挺有规律的。加上老人一辈子心地善良,豁达开朗,幽默风趣。她至今生活仍然不用别人多操心。老寿星拄着带爪的拐杖,在穆婶地搀扶下,缓缓地站了起来。她们从客厅到卧室,慢慢地走动着。老寿星喃喃地说:“你看,我就要到一百岁的人了,阎王爷怎么还不叫我去呢?和你一般大的姊妹,天天又是跳舞又是唱歌的。你呢,还得整天守着我。唉!都怪我这把老骨头拖累了你呀!”“大娘!看您老说的,侍候您是我的福气呢,有些人眼热还捞不着呢!俗话说,‘老人家中坐,一福压百祸’嘛!”“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过意不去呀!”“等到您百岁生日时,咱请人在小区的广场上放电影,好好的祝贺一番。到时,我和咱这一大家子给您老磕头拜大寿。”“咯咯!”“咯咯!”娘俩开心得笑出了声。
午饭后,穆婶扶着老寿星到她的卧室躺下。自己坐在沙发上,想起了昨天中午吃饭时,孙子来电话说的是:“现在,武汉爆发了严重的疫情,是一种新型冠状病毒,会引起传染性肺炎。据有关专家说,它的传染性会大大超过十七年前的非典。今天上午十点钟,武汉已经封城了。自己要留校做志愿者,今年就不能回来过年了。”他还特别嘱咐二老:“你们出门要戴口罩,回家要洗手,吃饭要分餐。不聚集、不串门,最好待在家里不出去。只要全国上下一条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咱别给国家添乱,就是爱国的具体表现呀!”和孙子通完电话,穆婶呆呆地坐着,忘了继续吃她的饭。老寿星把空了的小瓷碗往穆婶面前轻轻一推,打趣道:“今天的豆浆真香,请老板再给我来上两毛钱儿的!”珍珍鼓着慢慢蠕动的腮帮子,一边咀嚼着美味,一边站起身来,微笑着把手里的筷子往碗上一放。她绕过穆婶,拿起小瓷碗儿含糊不清地说:“太奶奶!您不看我穆奶奶正走神儿吗?”珍珍一句话提醒了穆婶:“啊,啊!嘿嘿,我在想武汉成了疫区的事呢!大娘!您说豆浆的味道好吗?那我改天还把几种豆子和大米合起来磨浆喝。”老寿星接过珍珍递过来的小碗儿,抿嘴笑着说:“对,豆浆还是这个做法好。对于疫情,珍珍知道得多,一有啥情况要及时告诉我们。”珍珍点着头说:“这事还能向您保密吗?再说,我不及时向您汇报,也对不起您这位‘政治家’呀!”
饭后小睡时,穆婶躺在床上,想起十四年前在武汉的经历:那天,穆婶和她的孙子从长沙坐火车回家。在武汉火车站等着换车时。由于时间宽裕,就大包小包的带着行李,一手牢牢地攥着孙子的胳膊肘,走进车站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她们来到一张包厢式的小餐桌旁,把行李往靠墙的座位上一放。老板娘拿着菜单满面笑容地走过来问:“阿姨!你们想吃什么饭呢?”穆婶弯腰问孙子:“小刚!咱俩要一份儿就行,你想吃什么?”小
想到这里,穆婶的心里渐渐平和了下来。她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境: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穆婶和老寿星散步刚回来。蓝天白云中钻出了一架硕大的客机,稳稳地落在自家楼前。舱门开了,从舷梯上下来了很多男男女女,为首的是老寿星花白头发的儿子。他微笑着大步朝这边走来。穆婶心里一喜,喊了声:“你们可回来了!”说罢,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礼包。“哗啦啦!”穆婶的手一下子碰翻了旁边茶几上的果盘,里面的桔子和巧克力也弄得像受惊的小鸡崽儿四下里乱跑。老寿星在卧室里喊:“穆丹!怎么了?”穆婶一边东一个西一个地捡拾起地上的糖果,一边答道:“大娘!没事,是我不小心把茶几上的水果盘弄翻了。”“哦,没事儿就好,刚才,那么大的响声,吓了我一跳。”穆婶来到老寿星面前,岔开话题问:“大娘!您是想喝水还是要去卫生间呢?”“我现在还不需要,你看看对门家的小虎子在家不?请他给咱换上这个。”说着弯腰拉开床头橱,拿出一个崭新的节能灯泡,又抬头看着天花板说:“昨晚刚坏的,换上正好过年。”穆婶连忙摇头:“这几天人家都在忙年,又逢防控新型冠状病毒,叫人家来不合适,这点小事儿,我来干就是了!”说着她到阳台找出了一个多年不用的三条腿的圆凳,搁在椅子上。老寿星连忙说:“这可不行啊!虽说你年轻时在生产队里常推车搭担的干重活,又爱舞枪弄棒地练武术。可年龄不饶人呐!你的身体又那么沉,还是等年轻人来换吧!”从小被称为假小子的穆婶胸有成竹地说:“大娘,您就放心好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确定椅子放好了。她把新灯泡装进自己的右口袋,左手扶住椅子的靠背,右手提了提两边的裤腿脚,再扶好了圆凳,没怎么费力就爬上了椅子。她又双手扶住圆凳,踩上左脚,身体重心移到左边,右脚慢慢抬起,放在只能放两只脚的圆凳上,慢慢地站起来。穆婶左手捏住了天花板上的灯口,右手攥住坏了的节能灯泡,轻轻拧下来递给老寿星。她又从右口袋拿出新的换上,轻松地叹了口气。“大娘!您打开灯试试。”“啪!”灯亮了。
刚忽闪着一对水晶晶的大眼睛,不假思索地说:“我吃馒头和西红柿炒鸡蛋!”老板娘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这里只有米饭,没有馒头。奥!还有面条,你喜欢吃米饭还是面条呢?”小刚的回答简单又干脆:“面条!”不一回儿,饭菜端来了,还有两双筷子和一个小空碗儿。穆婶把大碗的面条挑到小碗一筷子,让小刚慢慢吃。小刚用筷子挑起一根儿面条,撅起小嘴儿吹了吹,用舌头一舔,难受地裂大了嘴。做奶奶的穆婶为难了!这一幕,被刚坐在她们同桌一位戴眼镜的年青人,和不远处的老板娘都看到了眼里。他们明白了,这一老一少是北方人,是吃不惯辣椒的。老板娘忙关切地问:“小朋友!辣吗?”小刚咧着嘴说:“辣,我不吃!”旁边戴眼镜的青年人说:“这份饭菜算我的,由我来结账。你另给她们做一份好了!要记住,你们的饭锅,菜板和菜刀可都要冲刷干净啊!她们是山东的。”他望了一眼穆婶问:“阿姨,对吗?”穆婶惊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得意地说:“听口音嘛!我常去那里出差,已经熟悉你们的口音和饮食习惯了。”老板娘摇着头干脆地说:“等会儿我自己吃好了。你是我们的顾客,不能让你吃剩饭。”年青人摆摆手说:“这个大碗的面条和这盘菜她们又没吃,我吃了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快去给她们另做好了!我看她们也饿了。”他说着,把大碗往自己的面前一拖,用筷子夹了些菜,才吃了几口,额头就出汗了。老板娘见年青人这样实在,也只好依他了。吃完了可口的饭菜,穆婶和孙子轮流去了卫生间。她见有许多座位是空的,就从大提包里取出一个小提包让孙子枕着睡了一会儿。
应该去火车站了。穆婶叫醒孙子,拿起行李,领着孙子,匆匆向车站赶去。穆婶她们上了车,在往行李架上放包时,才发现有个小包忘在饭店了。穆婶的头“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差点倒下,旁边的姑娘扶住了她。这时,车站的广播喇叭里似乎说的就是这位阿姨,再听,“前额有个胎痣的山东阿姨请注意了!你丢在饭店的小皮包,已被老板娘送到了服务台。请您赶快和车站工作人员联系。饭店老板还在服务台等你呢!”姑娘又看了看怀里的这张脸,摇晃着穆婶喊:“阿姨!您听,广播里说的是您吗?”姑娘又向车窗外的一位车站工作人员喊:“在这儿呢!前额上有黑痣的阿姨在这儿!”……就这样,一个装有珍贵物品上着小锁的小皮包就“完璧归赵”了。
穆婶想: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武汉有了疫情,我要为那里的好人抗击疫情出把力。当天下午,穆婶又去了银行营业厅。由于是春节前最后一天上班,工作人员又不知道武汉红十字会的银行账号,她们承诺改天再帮她完成这项捐款。穆婶也就把取出的现金带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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