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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木一 于 2021-1-30 20:36 编辑
春节前的悼念
高青县 木一
我印象里最深刻的春节竟与几位老人有关。
姥姥
每进腊月,就会梦到姥姥,她吸着一根烟,慢丝条理的对我笑。
这里的风俗是年初二走姥姥家。可我有四个舅舅,他们过年也要走亲戚,为了能和他们凑到一起,母亲往往拖到年初五、初六才回去。我父亲家乡不在本地,爷爷奶奶早逝,老家已经多年没回去了。所以,小时候过年,小伙伴们都是七大姑八大姨的走,我没机会亲历这种盛况,我家只有姥姥家一家亲戚。
但姥姥家人多,一家亲戚就有好几十口子人,舅舅舅妈表弟表妹姥姥姥爷二姥爷二姥姥等等。每次回去,车到村口,迎接的人群都能组个小仪仗队了,而在这些人中,最显眼的就是姥姥,瘦瘦高高,花白卷发整齐的梳在脑后(天然卷发),鼻梁上架一副近视镜(没错,是近视镜,不是老花镜),姥姥的外表并不像传统的农家老妪,倒有些读书人的斯文气质,她嫁了个读书人,姥爷家世代书香,老姥爷是旧社会的私塾先生,姥爷二舅母亲都是新社会的教书匠,姥姥自己并不识几个字,她的高度近视是晚上点灯熬油做针线熬出来的。
除了负责招待的舅舅舅妈要回屋收拾饭菜(姥姥姥爷家并不单独开火)以外,其余的人都跟随到姥姥屋先坐下,一屋子的人,姥爷坐在正堂上座,因父亲是大姑爷,坐在客座。底下坐麻扎子的坐了一片,小孩子或倚在妈妈身边,或靠在炕沿上。姥姥一般坐在炉火旁,眯着眼睛翘着腿吸烟,几个舅妈则抄起盛瓜子花生花糖酥油小果的红盘子,给小孩子们分发,跟来的往往还有些四邻八舍的小孩子。这些小孩子拿了糖果便一哄而散,男孩子们跑到外面放鞭炮赢纸包,女孩们就凑到一起吃瓜子比新衣窃窃私语。
人流渐渐散去了,姥姥这才叫我到身边慢慢的问,细细的瞧。母亲是家中长女,也是唯一的女儿,但这个家庭显然还是以男性为尊,姥姥言谈间总骄傲于四个舅舅都有儿子,母亲也话里话外常抱怨她重男轻女。只是我这个下一辈的长孙女却没感受到轻视,相反,觉得姥姥最疼的就是我了。
爷爷
爷爷是老公的爷爷。他在世时,是村子年纪最大,辈分最长的老人。虽然婚后我很少回家,回家时也很少见到爷爷,只有年节时,才能跟他聊一会儿,但他却是这个世上,我最敬佩的老人之一。
大年初一,这里农家有磕头拜年的习惯,一家子的兄弟媳妇儿天不亮起来,相约给家族长辈磕头拜年。爷爷年纪最长、辈分高,自然全村子的人都会来给他拜年。初一一大早,公婆先给爷爷磕过头,就出门了,我和爷爷在家等人上门。爷爷端坐在八仙桌旁,手边放着瓜子糖果,喝着茶,我则坐在炉火旁取暖,一会子便听得人声鼎沸,脚步声沙沙,有人在院子里喊:大爷给您拜年了。爷爷拿包烟,忙不迭的望外跑,九十高龄的人不用柱拐,腿脚依然灵便的很。在院子里乌压压的已跪了一大片,前头几个年长的,后头是些年小的,大家齐声说: 老爷爷(大爷爷、爷爷、大爷)给您磕头了。那场面真的是蔚为壮观。爷爷挽起前面几个年岁大的,毕竟也都是六十几岁已经当爷爷的人了,他们毕恭毕敬,怯怯懦懦的样子,竟像极了刚被长辈关怀问候过的我。
人潮散去,回到屋里,那一年,我清晰地听爷爷自言自语的讲: “这人,还是老实了好啊”。
“老实人常在”,爷爷用自己的一辈子践证了这句老话,他为人老实本分,青年时常被同龄人欺负嘲笑,却始终秉持知足勤劳的本色,最终子孙绵长,96岁寿终正寝。
如今两位老人已经过世多年了。
每逢年底,在对过往岁月的漫溯追忆中,对年节最深的回忆竟然是这几个老人,对老人最深的记忆虽然也只限于年节的几个片断,那是因为只有春节才会跟他们团聚。会想起新年姥姥穿着我为她买的新绸锻褂子,嘴上不说心里美滋滋的样子,会想起爷爷在拜年仪式完成后坚持独自返回老院子的踽踽身影。
老人们都去世后,母亲春节再也不用回娘家了,那一年,她仿佛衰老了几岁,公婆也离开了乡下,随我们搬进了城,但接下的几年里,每年春节,他们还是坚持回乡过年。
没了老人的家,就没了牵挂,只留了记忆。就像父亲,常年飘泊在外,故乡于他,也许只有年节祭祀时的一些悼念了吧。
山东省淄博市高青县审计局 杨小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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