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众生

云止于水

水流众生
博山 云止于水

总喜欢去农的店里，就在淄川吉祥路上，即使她不在那儿。店员静玉温婉问候，或说姐姐哥哥在，或说他们出门了，吃饭去了，旅游去了，不知去哪了。不过笑笑，自去转一圈。东边一大面是书架，从地面一直到顶棚的书，多数塑封未开，多数我书架上亦有。

那一大缸鱼是最令人喜悦的。一人多高的水缸，七八条锦鲤，汩汩流动的水声。立在水缸边，似乎在听微风中的涛声，似乎那洁白的、绚丽的锦鲤很快会幻化成美人鱼，给你上演一段童话。鱼就在眼前，睁着永远不眨的眼睛，一刻也不停息，游动，转身，偶尔会互相碰撞，轻触后分开，各自游去，流线型的光滑柔软腰身，曳着修长飘逸的尾摆，灵动而静寂。特别是那条白色锦鲤，尾和鳍格外飘柔，像是仙女的白裙，不时隐没在云雾里。

那天，我去，恰好农正在刷鞋。在大堂以内的台阶下，我们一边聊天，一边各自做各自的。我就坐在鱼缸前看鱼，来来回回游动不止的锦鲤，翻涌的清澈水流，一个封闭而又活泼的所在。那条白色锦鲤，倏然从缸东一直游到缸西，一会儿扶摇直上，一会儿如离弦之箭，缸壁反射着鱼的影子，更有恍惚堂皇的意境。

“这鱼太灵动了，太好看了。”

“看你来显摆啊，现在啊，我站那多久它也不那么逞能了。”她低头刷着鞋子，一边说。不是说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吗？也会产生审美疲劳，也会遇到陌生人欲显其美？想象中，这些鱼刚刚被带回，陌生的所在，陌生的面容和声音，它们不安、兴奋，无奈而又只能安于此处，然后慢慢有了相互依存的安静。无数个清晨黄昏，她和他站在水缸前，看这些鱼儿游动，满眼都是宠溺。它们一天天长大，本来还算宽阔的水域变得拥挤起来。

水缸中还有几条鲫鱼，黑黑的鲫鱼，离得锦鲤远远的。那是农的朋友钓鱼所得，她看着可怜，就索要了来，放进鱼缸。孰料，它们初初进来，不适应环境，呆头呆脑的，那些锦鲤轻轻靠近，碰触、尝试、勘察，然后攻击，有鲫鱼丧生于此。人心里更多了一份疼惜、懊悔。等鲫鱼熟悉环境后，感受到处境之危，就变得警觉起来，它们游离在锦鲤远处，随时改变方向，它们得以共生。相比于锦鲤优美的身形和姿态，我才发现并不是所有的鱼都是美丽的。美丽都是对比而来。

那次去，静玉在 ，说农出去了，要不打电话喊她回来。我说不用了，人不在店里，可以看看她墙上的鹿头，更美好的是可以站在鱼缸前看鱼，时光倏忽而过，那些摇曳着华丽裙裾的锦鲤，在游动的过程中，摆出各种姿态，永远不知疲倦的样子。水流众生，即使封闭于此，依然可以靠身体的律动来对抗无休无止的时间，不知道锦鲤在暗夜里是不是也一直在游泳，它们也会相爱吗，那么无边的寂静中就不会寂寞了？

故乡的河流，一年四季水声潺湲。除了冬季，都可看到溪水清浅处的游鱼，白鲦鱼，小鲫鱼，有时候，它们就安安静静地浮在水面，若稍有惊动，就倏然向水深处漫游而去。有沙灵泡甚至就藏在石缝间，藏在水草里。掀开石块，或者兜着虚空的手去水草中摸鱼，强劲有力的光滑冰凉鱼身就在指间鼓动，一尾来回摆动，试图冲得自由。而抓住一条白鲦鱼，手掌般长的鱼儿，在阳光下，晶晶闪亮，遇到不会捉鱼的，满脸都是艳羡，我常常享受那些瞬间。岂不知那时也提心吊胆，怕从水草中摸到一条小蛇，那可不把人吓坏？幸好，捉过无数次鱼，从未碰触到蛇。可惜的是，常常去捉鱼的深山溪涧，开发成了蓝莓基地，那些水草招摇 、鱼虾成群的河流再无原来的情趣和美好。

这闹市中一缸净水，游动的鱼儿，宠爱和自由，是鱼和熊掌，甘心游于缸中的鱼儿，无论身在何方，都不忘记不停游动的锦鲤，如此匀称美好的身形，也是一种自律吧。它若是吃饱了，就安安静静呆着，想必也会变成大胖子吧，一只大胖子锦鲤，转身时也是优雅的吗？

静玉要喂鱼。说是需按照时间来喂，还要数清楚每条鱼多少粒，那些鲫鱼，就需要把颗粒碾碎了再放进去，可见养花养鱼都是需要付出时间的。喂鱼的时候，水面上扑棱棱真是喧嚣，锦鲤从水深处迅疾而上，缓慢靠近，张开嘴，吞进去一粒，倏然沉下去，慢慢品味，一任那些鱼食随着水波起伏。等吞咽好一粒后，再一次浮上来吞食下一粒。没有一尾鱼是贪婪的，一次吞咽几粒。幸亏鱼缸有覆盖的玻璃，否则一跳就会跃出水面啊，鲤鱼跳龙门，所言不虚啊。

灵动自如的鱼，只在水中方可，一旦离开了水，即是死亡。农说，有一只鲫鱼，嘴边都受伤厉害了，在水中不久，居然还痊愈了。鱼儿，如此坚强。静玉说，她们看缸里鱼太多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捞出来几条鲫鱼，放到外面的水槽里，连伟回来看见了，说你们要干啥啊。赶快去捞回来。方见，有鱼跳出水槽，早就干死在地上，鱼儿，如此脆弱。明明是想呵护，常常成了伤害。

观鱼，想水流众生，卑微脆弱，而又高贵执着，这一刻的生命不息，游动不止，看上去那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