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黄昏去看一个人

云止于水

夏日黄昏去看一个人
博山 云止于水

连续几天百里奔波，不远几百里来回给老爹卖桃，终于可以放下一份沉甸甸的重任了。躺在陶然居的书房，觉得浑身难受，像是中暑一般。雪夜姐发来信息：我回来了，来喝茶吧。赶紧去洗澡。然后提着一兜桃子，寂静欢喜地离开家中。

上次见面似乎在初春，春寒料峭。进门的瞬间，嗅到清幽的檀香，茶桌上袅袅而上的一缕青烟细长柔软，像是舞者的腰身，曼妙、轻盈，由无到有，又慢慢消散在空气中。姐一身淡蓝衣衫，笑意盈盈。她说：“朋友送了一包栀子白茶，我们喝这个吧。”起身去博古架上取茶，圆盘形的白色纸面上栀子花开得淡然，几片绿叶更衬托出花的洁净。

茶壶是红色的底座，水沸腾开来，底下似是火炉的炭火，一种煦暖寒荡漾在房间里。雪夜姐娴熟地温杯、取茶、冲泡、倾倒，再次倒入白瓷杯内，茶色清淡，杯底一朵墨梅却活了起来，闻嗅、轻啜，花香清浅悠长。茶几上，一潭碧绿的铜钱草挨挨挤挤地，一支绿萝插在白色细长花瓶中，淡寂，却有说不出的安宁。

我们说着话，室内的花草，她喜欢的古典舞蹈，我们都喜欢的棉麻衣衫，还有那些远游的经历，读过的书籍。当时回家，没有及时记下来，回首已是惘然。只记得茶香清淡，后来煮了黑茶，橙黄透亮的色泽映着炉底“焰火”，忽然就想起刘十九来，得饮一杯无，斯情斯景，虽无酒，无相问，一杯一杯茶香足矣醉人，以致于慢慢回眸，只记得那一炉茶汤，滚着水花，溅了出来，像是寂寞的欢喜撑不住了，一下子散溢开来，四处都可以感觉到那种煦暖。

似乎一转眼，已是仲夏。小镇是热闹的，四处都是车辆和行人，去转山的人络绎不绝。每到楼下，总是先看楼前的一树海棠花，第一次来这儿，她对我讲，那个黄昏，我就坐在沙发上，看对面的花啪啪啪一朵朵打开，瞬间花从树低处一直开到了树梢。此刻，那些花早已经化为尘土，那悠然神会的瞬息却会一直镂刻在记忆里，有声有色有香。轻声呼喊，单元门“啪”的一声轻响，一楼门口出现了白衣飘飘的身影，夏日清凉，看着素衣淸颜，心中自然清净。

她给我讲起淄博王舍有个院子如江南般美好，在那里可以学习插花、弹琴、读书交流，还有读书会，上次讲的是王阳明。主讲者讲完后，听者发表者的感受。我说“你未看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汝心在外。”心学，以心感受外界，身心不存，对于单个个体来说则一切俱寂。在这个暮色黄昏里，我们似乎都变成了看花人和花。

她给我讲起院子的古典意蕴，翠竹、木桥、黛瓦，各种古雅有趣的活动，给我看那些图片，在竹影扶疏，花影浮动于水波桥畔之间，在木格窗和原木器具之间，在随意插好的一束插花中，一段枯枝，一朵含苞的月季，一枚一叶兰，一两件物品看似随意实则匠心独运的搭配中，烟火的俗尘就诗情画意起来，在物质之外，人们超脱于欲望之上，安然栖居在草木之间。

看她镜头下的图影，听她讲解所遇，也是如此美好。近来识得一位女子，院子里竟皆是花草，还有一塘清水，锦鲤和红鲤来回游弋，碧水正不时现出几分妖娆。初进院子，头顶是竹子棚顶，下面是一截截木头拼起来的小木桩，炭烧的木头，原木的地板，水塘四围全是山中磊磊的石头，自然堆叠，书带草披拂其间，水塘里还生有铜钱草、圆叶荷花，轻轻抚摸屏幕，静止的锦鲤就游动起来。水塘一边是木槽，之上是木头花架，古朴的花盆；里养着各种各样的花草，有铜钱草、八角枫、醡浆草等花草，还有开着淡蓝花朵的，好多交不上名字来，还有一些当时记得，打字时一时想不起来了，已是深夜，不便打扰姐姐。竟不知在淄川也有如此艺术的女子，从四处山中搜罗石头，运回来，院落的每一处 都匠心独运。我也生出想拜访主人的愿望，雪夜姐说，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有一张精致的小脸，，也喜欢写文章，不觉心生神往。

还有周村唐先生的院子，李海平的琴房，还有手工制茶商的茶房……

阿姐说：“喝滇红吧，朋友送了两罐，我说这是最爱。喝惯了手工制作的茶，就再也喝不上一般的茶了。”无论是情感还是器物还是人，都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啊。“我跟你学琴，只一壶茶，一杯红酒，不交学费，说好啊。”有时候，遇到一个有趣的灵魂，人们便弃绝了一切利益，只有你来，只有你喜欢，便愿意倾囊相授。这样的遇见，也是赏花人花开吧？
暮色渐深，花木葱茏的室内昏暗得厉害。阿姐说，我们出去走走吧。她拿起木梳梳理长发，我才发现原来的直发已做成微卷，多了几分妩媚，可她用一朵蓝花盘起来，又是古典的气韵了。

漫步在灯火初上的小镇，看街头夜市有卖衣衫的女子，一起去看，在沿着树木而行，谈起李清照、林徽因、徐志摩，谈及宋朝的文人，愿意穿越总想回到宋朝。阿姐说读书的见解只要是自己的就好。像是林徽因的《你是人间四月天》其实即时写给孩子的，也是写给徐志摩的，是对《再别康桥》的回应，徐志摩说“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其实更是一种无奈。能够读出其中的无奈，也是曲中人了吧？

走到树林尽头，该是分别了，雪夜姐说，我看你过马路，我走进暮色深处，回首，远处那一袭洁白在灯火阑珊中格外醒目，然后慢慢隐入夜色。忽然觉得自己早已是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