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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仲夏，空气中掺杂着油盐酱醋以及人们的汗臭味，人声的嘈杂隐没在知了无休止的叫声中，这样的天，人们大抵还是愿意躺在家中凉席上酣睡一天的。风扇吱哟吱哟作响，“啪！”筒子楼另一端传来的摔打声，让老李打了个战，猛地坐起来。
没过一会，孩子的哭喊声，大人的责骂声，让整个筒子楼热闹起来。老李头再也睡不着了，眼巴巴的看着慢腾腾的风扇轴，一圈，两圈......老李头并不老，二十多年的井下工作过早的把他刻画成了头发花白的模样。再挣上它个几年，给自家小子买上房子，自己也可以歇歇，老孙头想着。呸，老子还正年轻，怎么也得跟媳妇生个老二，让当初死活不跟自己下井的王麻子羡慕羡慕，最好还是个小子，白胖胖的大小子，哪怕自己再多干上个几十年呢......“嘭”剧烈的关门声，将老李拉回到现实中，整个筒子楼像受了惊吓，沉默起来。这个沉默持续的时间并不太长，旁边铁门里女婆娘的一声尖叫，让整个筒子楼似乎都颤了颤，各家各户关好门，竖着耳朵，静听一出好戏的上演。
老李一阵头沉，起身下床，刚走到门前又退了回来，莫得从暖壶倒了杯水，从桌上摸过自家媳妇昨晚带回来的“外国烟”。老李实在不想再去趟这趟浑水，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发生一两次了。
前两年，王麻子不知从哪里带了个女人回来，小四十的糙老爷们，终于结束了东一口饭西一口饭的蹭饭生涯。小媳妇也乖巧的很，洗衣做饭不在话下，从不嫌王麻子满口的黑槽子牙，“怎么亲的上去呢”老李实在想不通，虽然从十八岁老李就认识了王麻子，当然那时的王麻子脸上还没有麻子，穿衣也不像现在这样邋里邋遢，更不会当众打嗝放屁扣牙，可惜那场意外....当然这是后话，总之二十岁以后的王麻子，字典里就没有“干净”这一个词。
好景不长，经常上夜班的老李竟不知从哪儿听到的流言蜚语，说自家小媳妇不正经，四处勾引男人，王麻子借着点酒劲，二话不说就把传话的小四子打了一顿。这还不说，回家不问青红皂白的就把自家小媳妇按在地上，一拳就上了去。从此，一旦喝上酒，王麻子就像换了个人......一开始邻里街坊的还劝着点，但后来时间久了，又加上小媳妇给王麻子生了两个丫头，王麻子的娘添油加醋的要把小媳妇赶出去，邻里看劝也劝不住，也就懒得管了。
“哎，咋就跟了个这样的玩意”老李头想着，明明前段时间，老李媳妇得了六只大螃蟹，看小媳妇自己在家带着孩子，就让老李喊她一起吃，结果她死活不肯，跟孩子在家煮大白菜哩！想到这老李叹了口气，把烟掐灭，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吧嗒吧嗒穿着拖鞋往外走。
“去吧，赶紧的，死婆娘，去找你的相好的吧，巷子口那个跛子还是......难不成你都勾引到家门口了，连我兄弟老李头都不放过？.......”老李实在听不下去，咚咚咚的敲起门。王麻子没好气的去开门，一看是老李，“你他娘的孙儿子，我天天跟你一起上夜班，没想到你连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小杂种你都上？！你不嫌脏，我都......”话还没说完，一阵晃动，老李头的血压一阵上来，脸刷的白了。
“是地震，地震啦”王麻子的小媳妇晃晃悠悠的去里屋抱小女儿，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尖叫，筒子楼仿佛一下子苏醒过来。
瞬间楼道里挤满了人，老李头看到了那一脸恐慌的工头，还有他怀里的小翠，“他不是今天去镇上开会？”由不得多想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人群一波一波的奔涌而至，熟悉的不熟悉的，老李头有一股子喘不上气的感觉，只觉得身后有一股暖流，以及硬邦邦的身体顶着自己往楼下赶。“这帮小兔崽子！”老李头念叨着，“哎呀，存折还在家里，小兔崽子过两年考大学，还指望这笔钱呢！”想到这，老李用尽全身力气，转头靠着楼梯往回冲，还没等冲回到二楼，就见自家的崽儿拽着王麻子家的老大妞儿从三楼往下跑。“你丫的，我供你吃供你穿，你不在学校老实呆着......”老李头也不知道哪来的劲儿，一把拽过儿子往楼底空地上跑。
“轰”又是一声，本来就不牢固的筒子楼西侧塌了下去。“妈的，我他妈的倒了邪霉了！刚买的电视机......”王麻子瘫在空地上，旁边是他小媳妇跟幺儿，小媳妇的手腕被王麻子攥的铮青。
“糟了！”老李头突然想起，刚才一味着拽自家小子，王麻子的大妞儿还在......
“啊”不知谁尖叫一声，空地上的人集体蹲下，老李头从来没有见过筒子楼的人如此团结过。所谓筒子楼，其实也是煤矿上的职工宿舍，后来有的条件好，转手租给了村上的人，自己搬出去住了，因此，老李头至今也只认识个百分之六七十，而这百分之六七十，又因为鸡毛蒜皮的一些小事往往吵得不可开交，从单位吵到家里，又从家里吵到单位，谁谁谁用公共厨房的时候把水管子堵了，谁谁谁偷了厂子里的煤去卖了不少钱.....总而言之，在娱乐设施并不发达的那个年代，人们忠于这种张家长李家短的传递游戏，并乐此不疲。
过了好一会，地面恢复平静。老李头瘫坐在地上呆呆望着自家，虽然不是坍陷的那边，但还是结结实实裂了道口子，“不知矿上这一次会赔多少钱，重建是不可能的了，实在不行还得找贾领导，他认识人多，面子也大，让他帮忙找找人或许还能多补偿两个，更何况他小舅子就住在西头呢，那边可是半个角都塌下去了！”
“他娘的还是你姐有福气，老子赚钱让她上学，你看还躲过一劫去”王麻子一边没好气的给幺儿打嘙身上的灰，一边没好气的数落着。
警车、120，没一会都来了。空地上的人一下子炸开了锅，警察知得安抚完这边安抚那边。老李头看见一个瘦弱的小警察穿梭在人群中，似乎在做着统计工作，老李挪了挪腿，想要过去告诉他，然而一步还没迈开，眼前就黑了。“王麻子的老幺，一定要找到！”老李在心里念叨着，但是嘴却不停使唤，叨唠叨唠含糊不清的仍是没有说出来。
小警察似乎懂得了他所表达的意思，一边招呼着120医务人员，一边在他耳边轻声说：“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帮您找到您的家人的！”
“爹，快醒醒......”
“李叔，我没事，你快睁开眼......”
“听说老李头的媳妇刚被抬走了，是在贾领导他小舅子家里被发现的.......”
“我就说嘛，这老李天天下井的，哪来的钱买外国烟，昨天还跟我当家的显摆......”
“让一让，让一让！”
混乱的声音渐渐远去，老李头竟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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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13 23:0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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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也是出生在90年初80年末的朋友，一起聊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