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东鲁散人 于 2015-1-13 19:26 编辑
[size=1.17em] 长恨春归无觅处——秋若尘《过山邨》赏析
文/马云超
静夜,心伫立如街灯,如一颗扎在地球上的流星,袅袅散着光焰。你好,若尘;你好,诗歌。我曾跟你开玩笑说:看你的名字不由得一缕寒意吹到我的眉睫。这名字也折射出一些你的心思,不由得就想到了: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豫东平原的秋若尘,我最先在哪里读到你的诗歌已经淡忘了,但我在北京论坛,遇到你的一组短诗,就像跟我说话,跟我探讨一些问题。这问题其来有自,那就是水和土。也是诗心所收拢的春和秋。下面这首短诗,我前些天读过,还附和了一首同题诗,与你的对照,惭愧。只因:若尘题诗在上头。——题记。
《过山邨》这是个素朴寻常的题目。山邨,有说不完的酸甜苦辣,一个“过”字又淡化开来。就像漫天乌云,日光掀开一角,带来灵魂的欢欣和轻掠;带来微微鸟翅和振振草尖儿。显然,这微微振振总能引来无涯的春和深邃的秋,总能引来莫名的荒凉和难抑的惶惑:这是我的家吗?这是水土的混纺吗?这是商徵的交响吗?请允许我在你的诗歌里且行且跟你说话,彼此回音,就像对壁的山松。选择一个山谷,选择一种风度,选择一个季节,拥护一只沉进大地的承露盘,啜饮甘露和天机。
“火车从豫东平原上穿过的时候”
火车业已穿过了很多地方,星辰们分野的地方,一声汽笛在秋风里流荡,到处打探春归了何处。现在"我”就在动若明火的车窗内侧,脸颊挨着玻璃,仿佛一扇向脑海打开的窗子。“我”在循着,盯着,一种冥冥中并不存在的事物,只能用感觉捕获,如壁虎的沉默是一种姿势和约束。地点:豫东平原,这里也是我曾经的地方。若尘,我曾跟你说过,那是一个夏天,道路两侧是比例匀称的玉米,起伏的呼吸,从舒张的叶子给我的血管充氧。道路婉转,三个砀山梨,传递着唇齿间淡淡的香甜,一路就到了商丘——你生活的地方。就当我们是两只大蜻蜓,一并在车厢里,头抵着玻璃。过山邨,翅膀颤动着禾黍的五线谱,那悠长的,灵犀中抽取的叶绿和花红。
“瓦片上的轻霜/还没有翻身”
“轻霜”一语点破是深秋;“瓦片上的轻霜”一句点破村庄的深秋。作者轻轻一点,把想象让渡给读者。蜻蜓震翅,轻霜变成了丝帛。瓦片是一叶扁舟,泊在房顶,无风而涟漪自生。瓦片是生活的赓续,如耒耜传递的粮食。“还没有翻身”这句让人联想到一个农人跋涉长梦,仍在一方草席土炕,仍在自己的血肉身躯里。秋风轻轻推开一扇窗子,又轻轻的关闭。抵着头的蜻蜓浑然不知,只是振翅,没有飞去的想法。第一段安静而信手,不动声色,仿佛霜下覆着彩虹和闪电。
“远处的山峦寂寂无声”
是的,有山峦相随,远远的不甘寂寞的心的投影,给天地以纹章。“远处”这个词,就像一带棉田之于衣衫,飘渺而有意,意义是火车在奔突,远山以伫立相随,一动一静,动静间,无限可能正在生成。若以飞矢不动的观念看,火车也在静止,那么远山就奔跑起来。作者巧妙铺设的线索向前蔓延,以期抵达;作者巧妙铺设的线索向前后同时蔓延,以期同时抵达。
“天空依旧灰突突地”
这是一场沙尘暴冷熄之后吗?这是一场热恋之后吗?是的。是对土地和村庄的热恋,是之后的灰烬,滋沃着土地。如从“秋若尘”这一名词上寻找痕迹,这里就有尘和土、水和木勾兑的冷色调。但我还要问这场热恋之后的之后呢?火车仍奔驰在豫东平原上,火车啊,你是金和火。你是五行阵列的将军,你非奔驰不可。
“让人摸不到来路和归途”
这句,在秋天空阔的土地上,北半球,最宽厚凛然的岸,取缔湖和海。来路和归途像两只蜻蜓抵在玻璃上,以为可以振翅飞跃关山,以为复眼一转就能勘破红尘。其实不。来路与归途,是一条路的两端,或者是一次无法修改的聚合,推杯换盏中取缔了时间。那么朝代更迭是什么?那么鱼鸟互换为什么?这样絮絮的读,读你,你的回音如同我的回忆,淅淅沥沥的。火车驱驰在铁血浇铸的中原。读到这里,我想到商丘的火神台,这里该是火车的终点站吧,这里该是“我”下车,染足泥土的最佳地点吧。抵住玻璃的蜻蜓继续振翅,彼此呼应,如远山,并辔相随。不失不坠。
“好像我们被关在笼子里,正被人观瞻”
作者把目光由外撤回内,把火车车厢比喻为”笼子”。“我们……正被观瞻”,我们自然如动物园里的动物,且是移动的动物园在地球上。作者在此使用了衬托的手法:天和地,动和静,里和外,进和退,人和动物。推及我们的生活和生命何其乃尔。悲凉之情个中腾起。若火车秩秩的推演;如河流源源的求索。既已取缔了湖和海,不过是想翻越,正在翻越,翻越岁月,翻越自我。
“好像下一个站台,写着知名不具。”
读者如我不禁发问:山邨呢?此时作者一定会微笑以对,所欲和危机,都在这微笑的牵扯下有了形影。如风吹动云片,岁月推动钟摆。嚓嚓,嚓嚓,铁轨留在地球上的踪迹,豫东平原,田垄在模仿,阡陌在模仿,羊群和浮云在模仿,人性和天性在模仿。如是村庄一定有一座磨坊,把粮食磨碎成逝水,把生命磨碎成分秒。青萍,起于青萍的风,青云,亡于青云的暮色。"下一个站台"等候的人是谁呢,是等待推开心扉的人么?是一扇朝向星夜的冰凉的玻璃门么?下一个站台一定有土和金的累积,一定有一个投入情意而不肯露面的人。一滴滴等候,淅淅沥沥。一定有一场爱情在星星和细雨同时存在的夜晚,手执车票,等待辨认和拥抱,即使拥抱映在玻璃门的影子,自己的影子。这一刻的俯身和屏息,啊,还有比这更凄美的吗?”知名不具”不就是簇簇心跳么,即使无人面对,而寂寞的街灯一路接踵而去,到遥远的地方;一路聆听自己拖泥带水的足音,是最值得的吧!读者如我,至此,心里弥漫了深秋的萧瑟和凄厉。兹有一人渴望唯与泥塑木雕若何?兹有一人分拆成两人演出一场爱情若何?兹有一人南辕北辙仍扬鞭策马,不听劝阻若何?
“我会被抛下来/跟着出站,进山,寻一处好光阴”
深秋时节,举手照亮白昼,弹指如奇花指引。一路,该蛩音高涨;一路,该有落花相随。那么,想念谁谁就是意中人,遇到谁谁就是故事的走向。咬唇低眉,仿佛衔枚的老马从战场返回,返回到骨骼和皮毛之间,返回到草秣和溪流之间。
——这就是一处光明。
——这就是一处好光阴。
“山中草木春深,居有猛虎/适合人练习腾挪之术.”
末段两句。作者继续以传奇的文字在腾挪——人间芳菲尽,山中草木深,自是一处好光阴。有猛虎,必须遇到,此时人适合变成一丛蔷薇,在猛虎颔颈下,此为腾挪之术的极致。猛虎也是人的变化,转念还会变成岩石,松柏,还有变成林风和清露……这些无量的自然物最“适合人练习腾挪之术”。这些喜欢腾挪之术的人最适合被火车抛下。何必非要裹在熙攘乘客中间疲惫不堪呢?何必非要到火神台的烟火中间去扮神的尊严?余音波折逶迤,仍在变化,无穷、无我。此时,任一棵草木都在面壁,面自我之壁。
此时,我回到豫东平原,并牵来我的依稀记忆,佐读,读你的脾性和风格。那就是:我们要找到火,把火建造成一辆车,这就是火车。不必追问两只蜻蜓由何变化而来吧!也许是两支船桨,也许是两条铁轨,也许是起点站和终点站。一座山邨反复掠过,它环绕并陨落在我们的灵魂里,成为骸骨中最坚韧的一棵。
附:
过山邨
/秋若尘
火车从豫东平原上穿过的时候
瓦片上的轻霜
还没有翻身
远处的山峦寂寂无声
天空依旧灰突突地
让人摸不到来路和归途
好像我们被关在笼子里,正被人观瞻
好像下一个站台,写着知名不具
我会被抛下来
跟着出站,进山,寻一处好光阴
山中草木春深,居有猛虎
适合人练习腾挪之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