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底生波澜 胸中有乾坤 ——《大清相国》读后

包泉敏

桓台 包泉敏

一直非常喜欢读历史小说，这类作品通常会以史实为依据，故事情节曲折，再辅以合理的想像、细腻的文笔，不夸张不做作，既不缺乏历史的厚重感，又俱有较强的知识性、可读性，让人在阅读中受教，同时感受文字之美，往往令人爱不释手，青眼有加。《大清相国》便是这样一部作品，读时痛快淋漓，不忍释卷；读罢细细品来，余味悠长。

读完这部书，用时月余。作者王跃文先生，湖南溆浦县人，小说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协会员，曾撰写过多部长篇小说。

这是一部描写清初名相陈廷敬的长篇历史小说，作者通过对一些历史事件的艺术回放，以不同人物的命运走向为主线，全景式地勾勒出了以陈廷敬为主要代表的清代大臣群相，反映了那个特定历史境遇中不同人物的命运及对待重大抉择时所采取的态度，再现了三百多年前清廷的官场风云、政治生态及民间百态。

小说主人公陈廷敬并非虚构，他生于崇祯十二年（1639），卒于康熙五十一年（1712），字子端，号说岩，晚号午亭，清代泽州府阳城（山西晋城市阳城县）人。顺治十五年（1658）进士，后改为庶吉士。初名敬，因同科考取有同名者，故由朝廷给他加上“廷”字，改为廷敬。历任经筵讲官（康熙帝的老师），《康熙字典》总裁官，工部尚书、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刑部尚书、吏部尚书，《康熙字典》总修官等职。工诗文，器识高远，文词渊雅，有五十卷《午亭文编》收入《四库全书》，其中诗歌二十卷，还有《午亭山人第二集》三卷等作品。

由上可知，历史上的陈廷敬是个文政兼优、声名显赫的大人物；而手头的这部长篇巨制，则将这个抽象的历史人物成功地塑造为一个忠于职守、清正廉洁、谨言慎行、爱憎分明、识大体、顾大局的政治人物，血肉丰满、真实生动。

小说的历史背景，定格在明末清初。当时，大清王朝定鼎中原不久，时局动荡，人心不稳。作为中国历史上的明君之一，康熙皇帝为保大清帝国长盛不衰，励精图治，努力作为，平息叛乱，整顿吏治，广开言路，并出台了一系列稳定民心、安邦定国、笼络汉族知识分子的政策措施。康熙皇帝酷爱汉文化，从小就接受汉文化熏陶，继位不久便依旧制请朝中学识渊博的汉族官员日日进讲古今兴亡之事，以求实现其成为一代明君并保大清江山永固的政治抱负和帝王责任。陈廷敬就是在这种时代背景下，走进了康熙皇帝的视野，走上了政坛，也从此陷入了50余年的宦海沉浮。

小说共480万字，分70小节，语言明快，脉络清晰，以时间为经，以事件为纬，通过讲述以下五个故事来刻画和突出了主人公陈廷敬曲折的人生经历，较为客观、真实地描写了当时的社会矛盾及众生相：一是陈廷敬调查康熙皇帝奶娘之子山东巡抚富伦所奏请全省百姓自愿捐献全年收成的十分之一疏，二是调查山西阳曲百姓自愿捐建龙亭一事，三是调查一度引起京城钱市混乱的奸商毁钱铸铜案及随后的币制改革，四是调查自己的亲家湖南巡抚张汧涉贪事件并查出幕后黑手案，五是亲赴云南调查云南巡抚王继文渎职案等。

整部作品就是围绕着陈廷敬对这五大事件的深入调查，将故事徐徐铺开，节节推进，舒缓有度，高潮迭起，复杂的人物关系和曲折的故事情节，亦在这跌宕起伏的文笔中缓缓舒展，渐渐明晰。细腻的笔触所到之处，不同的人物形象，各色人等、各具特点的人物性格、内心活动及处事风格，便一览无余地呈现在读者眼前。无论是对帝王的万般无奈、矛盾心理，奸臣的欺上瞒下、贪婪自私，酷吏的阴险冷酷、草菅人命，还是对以陈廷敬为首的不畏强权和恶势力，不徇私枉法，处处以朝廷威望为重，以百姓利益为本的忠臣形象的塑造，作者的刻画可谓入木三分。忠直者让人感佩至极，击节叫好；奸猾者令人深恶痛绝，恨之切切。读罢感觉酣畅淋漓，荡气回肠。

史载，陈廷敬为官忠直、清正廉洁，深得康熙皇帝信赖和赏识。《清史稿》给他以“清勤”的评价。据相关资料记载，陈廷敬为官时，清廷内不少官员贪污受贿，腐化之风十分严重。正如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对此，陈廷敬深恶痛绝。他曾直言上疏扼制此风并一针见血地指出：“好尚嗜欲之中于人心，犹水失堤防而莫知所止。”康熙帝接到陈廷敬上疏，表示赞同，指出，今后“务须返朴还淳，格循法制，以副朕敦本务实，崇尚书俭至意。”对于吏治改革，陈廷敬也曾上疏阐明观点，建议加强对巡持总督的考察，重点看其是否廉洁奉公，为群吏做出了榜样。他还建议给督抚下一通令，凡保荐州府县官，必须考察他们有没有不法行为。对违犯者严加惩处，这就会起到以一儆百的作用，等等。这些内容，都被作者以不同方式渗透在了小说的字里行间。

居其位，谋其政。优秀的人品终会赢得当代或者历史的认可，正如小说主人公陈廷敬，显赫当时，名垂青史。纵览作品，感触颇深。

从初入官场、懵懵懂懂的青涩少年、新科进士，到后来成长、成熟为一个手段老辣、处事周全，洞悉一切、胸中有乾坤的大人物，并且赢得康熙皇帝“宽大老成，几近完人”八字褒奖，陈廷敬的仕宦生涯并非一帆风顺，而是充满了曲折和波澜，屡遭凶险，一路走下来，可谓步步惊心，但几起几落之后，依然能够善终，除了其过人的政治智慧和传统文人所具有的人格魅力外，当完全得益于其为官的清廉、忠诚及勇于担当的角色意识。所谓德以配位，大抵如此吧。也难怪文章结尾处，康熙皇帝亲切地称之为“老相国”，这一声“老相国”，叫得是何等深情！

据《清史稿》记载，闻知陈廷敬去世的消息后，康熙皇帝“深惜之”，并亲笔为他写下了挽诗：“世传诗赋重，名在独遗荣。去岁伤元辅，连年痛大羹。朝恩葵忠励，国典玉衡平。儒雅空阶叹，长嗟光润生。”康熙在位61年，陈廷敬从政53年，期间，陈有近半个世纪时间陪伴在康熙身边，成为辅朝的肱股之臣，而康熙皇帝对陈廷敬的器重，也从另外一个侧面反映出康熙皇帝的识人用人方略，终是以人品为重，以国运为本，亦不愧于明君称号。

作品情节曲折，扣人心弦，所描述的故事虽显沉重，但通篇节奏明快，特别是结尾部分，更是精彩。

史料记载，陈廷敬年老后患有耳疾，小说中也确是写道其终以耳疾为由辞官归里。但在小说中，经过作者的艺术加工，陈廷敬辞官这一情节变得轻松幽默，耐人寻味。作者先是以春秋笔法，描述了君臣二人在对待清廉问题上因所持不同政见发生争执，冲突再起，康熙大怒，而陈廷敬见龙颜大怒，“如闻五雷，顿时两眼一黑，身子摇摇晃晃几乎晕倒下去”，之后，这位可敬而可爱的老者便开始装聋，直至成功辞官，回归故里。虽然这个“装”字，文中未见踪影，但读者一看便知。可以说，结尾部分既具幽默色彩，令人忍俊不禁，又充分体现出了主人公在万般无奈之下，为求自保的机智聪明与良苦用心。或许，这正是作者的匠心所在，掩卷沉思，受益匪浅。

综上，整部作品如同一部精彩纷呈、波澜壮阔而又险象环生、引人入胜的历史大片，将陈廷敬一生所经历的重要事件及重要的人生节点，似电影般地真实展现在读者面前，通过细腻、详尽的描述，生动地刻画出了主人公坚忍、缜密而又正直、果敢，遇事冷静、处变不惊的人物性格及高超的政治智慧，读后不禁对主人公充满了敬意。正如本文作者对陈廷敬的评价：清官多酷，陈廷敬是清官，却宅心仁厚；好官多庸，陈廷敬是好官，却精明强干；能官多专，陈廷敬是能官，却从善如流；德官多懦，陈廷敬是德官，却不乏铁腕。而这，正是此部小说的主旨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