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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辽阔之海 于 2017-5-23 09:49 编辑
有客户电话要货,来不及吃饭,急急出门,那人在门里喊:带一个咸鸭蛋!咚咚下楼的脚步声做回应,这忙碌的日子……
小空闲随手书恰读汪曾祺《端午的鸭蛋》,若有所思,麦收时节吃流着红油的鸭蛋必定是清明时的鸭蛋了。鸡蛋,鸭蛋,要盐渍一月有余才会有红油,蛋白奶嫩淡黄油粉恰恰好吃。
自家早已没有了麦可收,却也天天在笼屉里蒸鸭蛋。咸鸭蛋也必须是蒸,而不是在水里煮,煮熟的咸蛋会多一份水分,而蒸则更朴拙,香味也更浓郁。清明时,得了一盒鸭蛋,弟媳也送来散养鸡蛋,不怎么做菜吃,这就不少了,鸭蛋做菜不行,有腥味还带着青草涩,也只有盐渍才有滋味,花椒大料盐味生生把青草腥压下去同时勾出来青草的涩香来。恰好有个庄乡死了婆婆去托孝随了礼,她过意不去回来还礼送来了自己圈养鸡蛋十多斤,家里一下多出来二三十斤鸡蛋、鸭蛋,冰箱里总是放很少一部分,那就盐渍吧。
几年前,父母还在,鸡蛋鸭蛋贵得要命,清明之前会特意攒些,淹来过麦秋吃。等自己过日子,买得起了,却不会淹,不是咸到不能吃,就是淹臭了,一直不得法。母亲教了几次,也还是不得法。今年,又自己淹,郑重其事,在温水里揩洗,用一帕白布一个个擦干净,放进透亮熟料的塑料桶里,晚上找一方白锦裹好花椒粒大料瓣,加盐熬水,凉透,倒进桶里,盖严放在了阴凉处。做完这些后,拍拍手,松一口气,耐心等着吃。
吃咸蛋的时候,小满以后芒种期间,超了时日到夏深,咸蛋的蛋白蛋清都会变僵硬,淡黄也会变黑,不再流油了。祖母在时,家里也有很少的咸鸡蛋吃,祖母五月端午寿日,也恰恰赶着麦收,田里活最需要力气,咸鸭蛋最好下饭,带着上坡又好吃好拿。人工割麦,费工费时,大都吃在地里,特别是雇了短工割麦的人家,带几个咸鸭蛋既庄重又体面。
记得有一年,学校里放假收麦,哥哥当兵不在家,那年小麦长得特别好,父亲、伯父和母亲,怕收不及时,祖母寿日就喊来了姑姑家的大表哥留驻几天,大表哥在黄河河务段工作,一手好农活,十二三岁的自己撸撸袖子抄起镰刀也下手,使出蛮力来紧跟在大表哥,大汗小流也不停,咬牙切齿紧追,大表哥和父亲都赞许说:这丫头,真不赖!饭时,累坏了,一腚蹲下不起来。大伯没有子嗣,父亲年纪小,我们姊妹兄弟来得晚,大表哥生来就成了奶奶手心里的宝,割麦自然有咸鸭蛋吃,自己例外得一个。
那个咸鸭蛋是最好吃最难忘。现在,已经不再喜欢吃鸡蛋鸭蛋,也不喜欢盐渍的。脱离了农活好多年,但每每看到乡人秋收,隐约也有一分收获时的紧张、悸动和喜悦,更怀念那一份劳累过后吃得冲动和期待。
窗外阳光白花花的,接连几天都是三十多度高温,熟麦的节奏,出门一望麦儿黄……倏然涌上温柔的感动,夏收快要开始了。远处的村庄在麦浪之上浮动,一望无垠,金波摇曳,阳光叫喊出叮叮当当声音,祖祖辈辈的乡人沸腾的脉管里,流淌着、闪耀着麦粒金黄而凝重的气息。
丰收在望,这个词沉实圆润生动,灌满欣喜和悦动,公路上,大型联合收割机轰隆隆骄傲滚过,空气都被燃烧了,眺望车里脖颈上搭着雪白毛巾的师傅们,思忖着,他们会不会也带着自家盐渍的流着红油的咸鸡蛋鸭蛋呢?想到此,“噗嗤”一下独自笑出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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