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阳光下

花开花谢

冬日阳光下

临淄  孙志平

　　“清冷的早上，穿透薄薄的雾气，太阳红着脸儿升上来。很快，她将把光辉洒满大地，将温暖带给万物，可是谁又了解她亘古的荒凉与寂寞？每个人展现在他人眼前的都是灿烂与耀眼，转过身的黯然只有自己知道，正如张爱玲说言，‘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寒凉的早上，注视初升的太阳许久，编辑上面一段文字，想发在朋友圈里，后来放弃。很多路需要一个人走，很多事需要独自去面对，自己的感受留给自己吧，这个熙攘的世界已经够纷乱了，何必再添上这样无聊的一笔，对那些靠双手吃饭的人来说，这些莫名的情绪简直就是无病呻吟。

　　这个时间，二舅与舅妈早就忙碌在阳光里。村子东边的山坡上那家小小的养殖场就是他们过了大半辈子的家，也是他们的劳动阵地。

　　那天过去时，天比这稍晚，舅舅与舅妈已经喂完鸡鸭猪羊狗等禽畜，并且把猪圈羊圈里外收拾整洁。猪圈在前院，虽然洁净敞亮，但推开第一道门，一股猪身上特有的臊臭气还迎面扑来。幸好那粉嫩肥胖的猪儿们煞是喜人，孩子们才没有退回去。猪儿们见了生人第一反应就是扎堆往圈栏角落里跑，退无可退之后，转身眨巴着小眼睛打量一番，见没有危险，又甩着小尾巴哼哼唧唧地慢慢靠拢过来。一栏一栏走下去，大小猪儿加起来估摸着得有上百头，舅舅的回答印证了我的猜想。除了前院的猪，还有后院的羊，羊儿温顺洁净，蓝天下静静地望着陌生的来客。“前几天刚卖了一部分，现在大小还剩这三十几只。”二舅话很平静，但我可以想象这偌大空间里当时的壮观。除了猪羊，还有许许多多的鸡鸭鹅，七八只狗儿，从卫生、配料、喂食、饮水、接生等等的活儿仅靠两个人，四只手，怎么忙得过来呢？何况前一阵子舅妈的腰还被撞伤了，碰上的主儿穷又不讲理，不但没有赔偿费，连治疗费也多是自己垫上的。

　　“能啊，早点起来就行了。”舅舅的话依然平静。

　　“舅，你跟妗子这样辛苦一年，能挣多少钱啊？”

　　“嘿嘿……”憨厚的舅舅笑了，“今年行情还行，一年下来，除去各种费用，能剩五六万块钱，比我出去干活强多了。在外面干活，一年下来拿不到三万。”两个人辛苦一年，不过五六万的收入，还是行情好的时候，我心里有些酸楚，但舅舅的笑里带着满足。

等舅妈的时间，舅舅拿出院里树上结的核桃，一个一个剥给我们吃。自然熟落的果子带着时光与风雨的滋味，泛着特殊的香甜，一如平凡日子里平常不过的人饱经岁月风霜的磨砺后所透露出来的那份醇厚与安然。

　　接到电话，出去借东西的舅妈很快回来。因为还有其他事，本来想见过舅妈就走，可是舅妈拉着我们的手不放，接过舅舅刚刚用的核桃钳子又要夹给我们吃，我看到她满是裂纹的缠着胶布的粗糙的手。当年舅妈可真漂亮，母亲在集口上见到她后再也放不下，四处打听，托人成就了二舅的婚事。如今五十几岁的她胖了，早已不复年轻时的模样。曾经那样漂亮的人，在历经几十年的岁月风霜后，忙碌之余是否还会遥想起当初的那份灵秀与俊美？

　　放下核桃，舅妈要给我们叠煎饼，她这样辛苦，怎么忍心再要东西？舅妈急了，拉我们到储藏间里，指着那一大摞煎饼说：“你们看看，我准备了这么多，就是等着头年里你们过来。平常我忙，你们也忙，娘儿们难得见一次面，我特意放上了芝麻，摊得干干的，就为你们准备的，你们不要我这心里啥滋味？”一席话，说得人要掉泪。舅妈一边叠着煎饼，一边递过来一块，那煎饼薄得犹如蝉翼，嵌着点点黑色芝麻，粮食的醇香里透着芝麻的清香。“你尝尝咱这煎饼，粮食没有一点污染，早晚熟得透了我才收回来，所以才能摊得这样薄，外面是不可能买到的。如果有闲暇了，多回来几趟，从家里拿点干净粮食吃。”

　　问起上高三的小表妹，舅妈说学习不如以前好，放假后又被老师召回去补课了。“补不补的，好歹能有个学上就不错了，这次期末才考了四百多分，我看将来也就走个职业学校什么的。”山里生山里长的就淳朴舅妈不太理解这样高收费的补课，听语气里多少有些不平。我理解舅妈，农人手里的每一分钱都带着血汗。她不知道表妹的所谓补课是那种全班形式的普通补课，收费并不算高，她更没法想象，现在城里的孩子哪一科弱了，作为家长第一要做的就是找最好的辅导老师，不惜高费。经济条件是一，还有遥望世界的眼光，农村里的孩子在这一方面根本无法与城里孩子相比。都说教育是公平的，但这公平里面有太多不公平。

　　虽然舅妈不理解当前的教育形式，为表妹的补课费愤然，但这不影响她待我们的真诚。急急火火地叠完煎饼，又拿豆腐，如此不算，又找来两只小桶，装满豆浆。“之前老是不凑巧，今年你们回来得正好，昨天磨了豆浆出了豆腐，外面卖的哪有我做的好？”自己家的豆浆是从出豆腐的浆汁来留出来的，又浓又香，母亲在世时每年冬天都给我们准备，如今十多年没有尝到它的滋味了。望着舅妈准备的东西，眼睛有些发涩。

　　母亲的坟就在舅舅家斜下面的山坡上，她在世时对所有人都好，唯独忘了自己。姥爷去世时三个舅舅都小，姥姥小脚，年龄大，身体又不好。母亲责无旁贷地担负起所有责任，舅舅们从盖房到结婚到拉孩子，她有多少力气就出多少力气。小舅舅曾经感慨地说：“二姐姐就像娘一样！”这一辈子受苦受累太多，母亲五十几岁就病倒了。当时我跟妹妹的孩子都小，舅舅舅妈到她跟前跑得比我们勤许多。每次住院都是舅舅舅妈轮着倒班，以至于我没有正儿八经地请假照顾她。永远忘不了那个闷热的夏日晚上，我跟二舅妈守在病床前，眼看着母亲大张着嘴却喘不上气来，所有的高科技，所有的医疗设备，所有大声的呼唤，在病魔面前都束手无策。

　　二舅妈泪水滂沱，嚎啕大哭的样子仿佛就在昨天，可转眼已经十多年了。十多年来，没有再尝过自己家磨的豆浆的滋味，虽然它的绵柔香醇一直在记忆里沉淀。十多年后，舅妈又给我们准备了跟当年母亲给予我们的一样的豆浆。

　　短暂的相聚又是别离。从车窗里回望，冬日阳光下昔日帅气的舅舅一脸沧桑，昔日漂亮的舅妈眼角堆满皱纹，寒凉的风扬起她浓密的发，丝丝缕缕的斑白闪着银色的光。

　　这个清冷的早上，空气里流动着莫名纷乱的思绪，一如随意飘过的一阵风，搅乱人的情怀。我知道这样初升的阳光里，我善良勤劳的舅舅与舅妈正在用粗糙的双手创造属于他们简单淳朴的生活。脚踏实地的辛苦忙碌里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城里孩子一节的补课费高达五百元，甚至会更高，一如他们永远不会理解我这读了半拉子书的人心底那些莫名的哀情与愁绪。但我知道，在他们面前，这些，什么都不算，有的该是羞愧。

李玉军

透过文字，我看到了农村人的朴实憨厚实诚。欣赏，问好！

花开花谢

李玉军 发表于 2017-1-25 13:58
透过文字，我看到了农村人的朴实憨厚实诚。欣赏，问好！

谢谢李老师鼓励，提前祝福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