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念姥姥 文/白一凡 从我出生起就一直是姥姥看大的。 姥姥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我出生之前,她清一色的白衣白裤总是一尘不染。我出生之后,她的衣服上便布满了我许许多多的“战绩”,她就那么抱着我任我乱抓,眉眼里还漾着笑。后来听我妈说,她们原以为我姥姥这辈子都不会做的事情,都因为我而做了。在我妈小时候那个年代,粮食极度贫乏,生活条件也不好,那时候的姥姥都不曾吃过她们姐妹几个的剩饭,现在却从不嫌弃地吃我吃剩的东西。 小时候的我晚上一定要和姥姥挤在一张床上,非要把小手伸到她的手掌里,再用另一只小手帮她攥紧拳头,才能安心睡去。 姥姥的钱包是个用完的餐巾纸袋子——能从中间打开,两边各有一个兜的那种。从我记事起,她就一直用着这样的钱包,脏了就换新的,换了一个又一个。我总是嘲笑她的钱包,她也不生气,慢悠悠地说:“其实这个钱包挺好的,不占空还好用。”姥姥对自己极度节俭,能省则省,能不买的就不买,能凑合着用的绝不买新的。可凡是只要我说想要的东西,二话不说她就去买来给我。 上初中之后,我拥有了人生中第一部触屏手机,迷上了qq这个软件,恨不得随时都捧着手机和同学聊聊天。姥姥家没有无线网,就渐渐地不怎么在姥姥家住了。再大些,我上了高中,总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跟姥姥睡在一起总觉得有些难为情,面对她一次次带有些恳求的眼神,我都推脱到:“下次吧,下次我留在这不走了,陪你住。”我当时怎么也想不到,这一次次的拒绝,会让我如今午夜梦回时后悔到骨子里。 高二那年,姥姥突然生病住了院,她一向身体健康,我便也不曾在意。可住院的时间越拖越久,我有些慌了。妈妈怕影响我学习,那时也没告诉我实话。时间再久些,我就习惯了在医院中“调养”的姥姥,高二的学业渐渐繁重,但也远不及让我没时间去探望的程度,可我总是很久才去看她一次,从没想过我就这样一次次地浪费掉了可以跟她说说话的机会。 让我真正意识到姥姥的病情是她住进了重症监护室,护士把大门一拉,谁也进不去。我趴在那一扇门前隔着玻璃使劲往里面看,也看不到姥姥的身影。好不容易熬到了周六的探视时间,只能进去一个人,只有半个小时。我被妈妈全副武装,穿着肥大的标着姥姥病床号的绿色探视服,带着一次性的医用帽子和口罩,急冲冲地往里走,突然被妈妈叫住了。我回头一脸不解,只见妈妈红了眼眶。“你姥姥现在有些糊涂,我们天天照顾她,她也认不清我们了,你做好思想准备,可能她会不知道你是谁。不过你也别太难过,兴许是你裹得太严实了。”我嗯了一声,五味杂陈地跑进去找姥姥的病床。我站在姥姥病床前静静地望着她,不敢叫出那一句姥姥。她看了看我,笑着说:“凡凡,今天不上学吗?”那一刻,眼泪再也止不住。 她变得很瘦,一层枯黄的皮包在骨头外面,松垮地耷拉着,身上还有紫红色的斑,声音也哑哑的,完全没有从前精神的模样。她年轻的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大眼睛双眼皮,直到老了还有着年轻的风韵,可终究是被这场病折磨地不成样子了。 后来她转出了重症监护室,那时是三月份,春意正浓,她的精神状态也仿佛像新萌发的嫩叶一般。我总想着等我七月份放暑假时可以天天去陪着她,给她讲讲学校里好玩的事情,或是带本故事书读给她听,就像她小时候读给我那样。谁也没想到,六月一号那天,她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她走得很安详,五月三十一号晚上睡过去便再也没醒来,临终前没有遭受病痛的折磨也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这是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唯一的安慰。 葬礼那天,我哭得撕心裂肺,姨妈说我孝顺,姥姥没白疼我。其实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原本可以有很多和她共度时光的机会 。“世上永远没有后悔药”,这句话我从小听到大,直到现在才懂了其中含义。我最后看了一眼她的样貌,她白净的面庞仿佛还啜着笑,我当时心想,她可以去天堂和姥爷团聚了,以后再也不用孤单一人盼望着我这个不孝的孙女陪她住了。 姥姥留给我了太多美好的时光,她虽然走了,记忆却一直温暖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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