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戏

岭头落雪

解放前家乡是有戏班子的，我记事起还时常听村民谈起，他们把这戏班演的戏称为“三角戏”。为什么叫三角戏呢？可能是因为戏班子的人不多，大约就三五个人吧！他们平日是村里的农夫，但到要演戏的时候就要出来演戏给大家看。

听大人讲古时，总爱说起一出叫《银娘》的戏。大意是一个年轻女人过世后，他的男人坐在坟前回忆她生前的种种好处……说着说着还有人会唱出那么一两段。听那声音有种穿越时空的苍凉，为那出我没看过的戏，平添了一些沧桑与哀怨。

戏班子散了后，有一整套乐器，先是放在大队部，后来不知为何又放到了四队的仓库里，小时候，我们有事没事总会去敲着玩。

小时候，村里有座黄家礼堂，宽大的正厅里有个戏台。听母亲说那时看戏时，男人和小孩就在正对着戏台的大厅里看。女人要在戏台左侧的一溜吊脚楼上看。吊脚楼有一排长长的有着木格子的窗子，女人们在那里可以看戏，也可看到下面的人。而大厅的男人们却看不清她们美丽的脸。

没有戏班子后，逢年过节还会请戏班子来唱。我记得一出叫不出戏名的戏。有一个情节：一位身穿白衣，头发长长的古代女子，被人反绑双手，吊在一根柱子上，用鞭子抽打。女人摇摆得像陀螺。其实演员的手并没被绳子绑着，打人者也没有鞭子，手里只是一布条的东西。也没有人跟我们讲那是一个人被吊起来打，但我们还是看懂了。看完戏的第二天就在仓库里反复地模仿这出戏，还不时地敲一下锣，打一下钹，感觉很是过瘾。只是我们没有白衣，是一群穿着灰不溜秋的旧衣服，满脸尘土的野孩子。

再后来村里那座有着大大木柱的礼堂被拆了，建了一座用洋砖砌起来的大礼堂。几级台阶上去，是大门的前厅，从一楼四楼都是村里干部办公的地方。这礼堂除了看电影，还看戏，当然那时的戏不多，可村里还是能到县里请来越剧团。他们在村子里唱了好几天的戏。那是唯一一次村里请官办戏班子。后来，随着改革开放，很多地方戏班子又恢复原状，村里开始到处去请那些民办戏班子。

一听说戏班子会来，村里人就兴奋起来了，家家户户准备着把自己的亲戚接来看戏，随着“咚锵……咚锵……”的声音响起，礼堂戏台上的开演勾住了乡亲们的魂魄。他们纷纷丢下活儿，涌向礼堂。

那些年看了很多戏，好像只有《秦香莲》被我记住了。《秦香莲》一开演，台上唱，台下说，乱糟糟的，到后来，演员哭观众也哭。反正台上台下都是泪。仿佛在刹那之间，那些原本在乡间地头劳作生息的人们，一下子都穿越到了《秦香莲》时代去了。

在乡村看戏很有意思，因为不是专业的演员，所以，乡亲们对演员倒没太多要求。演员字不正腔不圆或忘了台词都没关系，观众关心的是剧情。据说从前村里花钱请真正的戏班子来唱那可不一样，一旦演员唱错或漏掉章节，那是不行的，轻则掀戏台板和扣工钱，重则打伤演员。

最有趣的是，戏班子走后，人们总要聚在一起说着与看戏有关的内容，样子像祥林嫂，一说就说它好几个月。直到来了一场电影，人们才把注意力放在电影内容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