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徐氏：孟德曹操女中丈夫

于光杰

        我国古代不乏严格教育子女的典型事例，教育的方式方法可谓百花齐放。比如齐国宰相田稷子以“言”教子，北宋包拯立碑刻《诫廉家训》以“碑”教子，明朝初年大臣杨士奇以“联”教子等。明代后期山东新城县有耿淑人以“诗”教子，成为中国历史上美名远扬的教子典范。
      耿徐氏，封号淑人，出身于长山县徐氏家族，名门闺秀，自幼聪慧，家学渊源。明嘉靖三十年生，崇祯七年卒。七岁能背诵《盛唐诗》、《烈女传》等，十二岁即能作诗，邑人誉为“女博士”。十七岁嫁入新城耿家，为广西道监察御使耿鸣世之妻。耿徐氏诗文不辍，颇具诗名。某年清明节出城踏青，沿老梧河岸散步时写出了《清明偶成》诗一首：时近清明二月天，娇花粉竹正鲜妍。秋千架上人如玉， 溪水堤边柳似烟。紫燕飞飞归画栋，白鸥点点浴晴川。年来景物还依旧，不见人生再少年。渔洋山人将此诗收入了《渔洋诗话》。一年春日，大雪纷扬，她即兴写出了《咏春雪》一诗：谁剪澄溪练，春深四野飘。樵童迷去径，渔夫阻归挠。寂寞花枝嫩，萧条柳线娇。风寒犹自冽，满地撒琼瑶。耿徐氏随夫君宦游二十余载，亦写了不少思乡思亲的诗篇，如《关中思亲》二首：（一）旅闷无聊上画楼，倚栏眺望更添愁。四周山色增凄惨，一望乡关泪双流。（二）暮秋天气更思家，极目乡关路又赊。骨肉远离增怅惘，自怜宦游在天涯。清代陈梦雷《古今图书集成·闺媛典闺藻部》有载：“耿太淑人徐氏……巡抚佥都御史以贞孙……幼读书，工诗”。她著有《耿淑人诗集》，惜在明末崇祯十五年新城“壬午之变”中被焚，已荡然无存矣。其诗作散见于《明诗别裁》、《山左诗钞》等等，其中不乏闺中佳制，吟情咏物之作，读来令人醉心悦目。江西道监察御使王象蒙盛赞她说：新城三百年来，尤指难再屈者也。
       耿徐氏相夫教子，崇尚孝道，勤俭持家，极具贤德，清康熙年间一代诗宗王渔洋对她推崇备至，评价她具有“孟德曹操”（一说是孟母之德行、孝女曹娥之操守，一说为孟母之品德、汉朝班超之妹曹班氏之操行）的风范。在操持家务的同时，耿徐氏非常关注对孩子的教育，常鼓励子弟刻苦学习，实现鲲鹏展翅、月中折桂的远大抱负。耿庭柏担任山阴县令，她写了一首《寄山阴》寄给儿子。耿庭柏担任都察院右佥督御史巡抚浙江，给母亲大人寄了些浙江土特产，孰料耿徐氏很不高兴，写了一首闻名于世的《寄大中丞节钺两浙》（又名《寄子诗》）：家内平安告尔知，田园岁入有余资。丝毫不用南中物，好做清官答圣时。这首诗后来被选入《中国历代女子诗选》。王渔洋在《池北偶谈》中评价说：“有德之言与挫脂弄粉者迥异”。对待耿家的长辈，耿徐氏极尽人伦孝道。有次孩子曾祖寿辰，她尝献诗《祝太翁寿二首》：（一）寿星才现寿筵开，洞府诸仙已到来。西母献桃离碧圃，上元灯录下瑶台。祥云拥座青鸾到，瑞气凝口紫气回。一派笙歌齐庆祝，此间真个是蓬莱。（二）节近回阳日渐长，满门和气喜迎祥。饮承五福期颐寿，宠沐三转雨露香。一树灵椿滋异茂，五枝丹桂荫奇芳。由来积善家多庆，济济衣冠启后长。耿徐氏早年跟随丈夫耿鸣世在晋、陇、陕时，“乐捐济，好淡素，绮纨弗御，甘脆弗进……比归里，清贫如故”。意即她常扶危济困，周济穷人，自己既不穿华美的丝绸，又不吃美味的食物，真是节俭之至。清代德州处士张祯之女张氏，为德州望族田绪宗之妻。在《清史稿·列女传》中位列第一，“教三子雯、需、康皆有文行”，诗人卢见曾赞其为耿徐氏式的贤母。
        耿徐氏虽为女流，但其德才兼备，见识抱负不下男儿，为人称道。她常年陪同丈夫耿鸣世宦游，“遇事剖决，有丈夫风”。王渔洋《池北偶谈》载，万历乙未夏，翰林检讨王象节病危，妻毕氏皇迫自缢，家人觉之，救免。夫卒，竟闭户缢死。耿徐氏作《挽王翰林夫妇》诗以挽：少年声阶重京华，翰苑清风异代嘉。才负栋梁期柱国，名传海宇已荣华。夫妻竞坠黄粱幻，闾里争将气义夸。得配美名诚无恨，人生到此不许嗟。此足见其眼界格局之不同凡响也。耿庭柏在母亲的谆谆教导下，“食无兼味，仆不衣帛”，清廉正直，励精图治，终在浙江巡抚任上以身殉职。耿徐氏闻讣，以博大胸怀泣写《吊大中丞》诗，以铭其悲，诗云：柏儿数载宦游深，劳苦功名自殒身，竭力尽忠扶圣主，甘心移孝娱萱亲，山高事业成何用，海阔衷情恨不伸，自古仁人天不负，原来此语也无真。在她眼里，自古忠孝难两全，庭柏是为国尽忠，死得其所。至亲骨肉的悲欢离合算不得什么，更加痛心疾首的是国家失去了一位栋梁之才，百姓失去了一位亲民好官。胸襟之大，难得之至。即使到了八十岁时，耿徐氏犹且自恨不是男儿，空怀了一腔报国之志。其作《八旬自味》诗：虚度韶华八十秋，空生空老也堪羞。恨无报国为男辈，耽误前身为女流。心性拙愚天不愧，世情跷逆道难酬。向来功业无些就，山海移枯恨不休。惜哉！悲哉！壮哉！
        斯人虽逝，其风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