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

城市牛哞

妈妈来伺候月子，拉来了两袋子新鲜蔬菜，有丝瓜，还有茄子，辣椒，几个老南瓜，一大捆葱。我说这都是哪里弄来的？她说老家院子里的树都砍了，种了一院子菜，今年雨水足，长得很好。“厨屋门口那棵老枣树也砍了？”“砍了，好几年不结枣了。”“灰坑沿上的那棵呢？”“都砍了。光招虫子，结了也没法吃。”

我又说：“我还想着以后每年过八月节（中秋节），我就回去住上几天。在城市呆得不舒服，哪里也不如老家瓦房子住着习惯。”妈妈说：“回去吧。房子再翻盖翻盖。”“可是，连棵枣树都没了，这八月节还过得什么劲！”

“八月剥枣，十月获稻。”八月节，正是扑枣的时候。每年这个时候，奶奶都会仔细地把枣子用细竹竿打下来，下面用草苫子接着，不要伤着皮。大的，红的在高粱薄上晒干，留着过年蒸发糕；小的，青的就洗干净做醉枣。奶奶做的醉枣最好吃！选一个晴好的天气，倒一碗老窖酒，把洗净的枣子一个个放到碗里蘸匀了，再装进罐头瓶，滴上几滴蜂蜜，用塑料纸密封好，过些日子就能吃了。也可以提前把枣用热水汆一下，但是不如这样做出来的醉枣脆生，好吃。

奶奶做好了醉枣，总是先拣一瓶最好的给隔壁的三老奶奶送去。奶奶当年挨批斗，剃阴阳头，脖子上挂着大牌子游街。奶奶说：“我真不想活了。还是你三老奶奶跟我说，他娘，得挺着，还有孩子呢。游街的时候，她用身体挡着我，不让别人打我；我在太阳底下站着，她偷偷端给我碗水喝。你三老奶奶是好人，人家的好，咱得记着。”奶奶一辈子活得认认真真，就像她做醉枣，枣子一定是精挑细选，决不允许有一点点的虫咬或病变；做法又地道，一遍一遍，不嫌麻烦。她教育孩子们也是这样，要踏实，要坚韧，要做个好人。奶奶还说：“人这一辈子，最难的是活着。人只要活着，啥难不能受哇！”

最难忘的是过八月节。奶奶一定会杀一只大公鸡，一定会留一整只鸡腿给我。晚上，奶奶在大枣树下的石磨盘上摆好四块月饼，两个苹果，两个石榴，当然还有刚做好的醉枣。奶奶拜完月，就把我揽到怀里，掰一块月饼给我吃。

“真甜啊！”我对奶奶说。

“甜吧？吃个枣。”

“真香啊！”我又说。

“奶奶放了蜂蜜呢。你爷爷你爸爸都爱吃！”

“奶奶，爷爷呢？我怎么没见过他啊？爸爸啥时候回来啊？”

“快了，都快回来了。再吃一个枣睡觉去吧。”

“好。”

我躺在床上，偷偷看着奶奶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像一棵树。月光转过西山墙，照在她的安静的脸上。

……

我跟妈妈说：“多少年不吃醉枣了。”妈妈说：“想吃就做一点。醉枣有啥难做的啊。”我说：“算了，也就是想想，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了。”妈妈没听懂，说：“是啊，现在的枣都打农药，催熟，哪里有自己种的枣好吃呢。”

看过一个广告：“树是回家的方向。”我是一粒种子，随风来到城市，但是城市到处都是水泥混凝土，找不到扎根的土壤。我属于一棵树，一棵长在故乡的温热的泥土里的树。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回到她的身边去。树是回家的方向。树在，家就在；树没了，漂泊在外的游子，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作者：贾亚军

电话：13864367908

微信公众号：jiayajun151453593

深山樵夫

这家园中的枣树在你的心中分量很重，感情很深。

高山流云

故乡的一草一木，都是自己的根，已故亲人是永远忘不掉的情縷。

城市牛哞

深山樵夫 发表于 2016-9-7 13:59
这家园中的枣树在你的心中分量很重，感情很深。

是恁，每年的这个时候都特别想念那棵枣树，那些与她相伴的日子

城市牛哞

高山流云 发表于 2016-9-7 17:17
故乡的一草一木，都是自己的根，已故亲人是永远忘不掉的情縷。

人要有根。没有了根，日子过得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