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追忆

空谷幽兰

连绵的秋雨带走了夏的暑热，加快了秋的步伐。凝视着窗外阴暗的天空下，近处电线上缀挂的密密雨珠，心中的怀念如绵绵的细雨，慢慢渗满心间。

终于感觉，父母与子女之间终究是渐行渐远的距离。时光的流逝，在一点点割断亲情的纽带。时间是一剂良药，心灵深处的伤痛在慢慢地凝结，形成了薄薄的痂。远去的母亲终于不再日日闪现于我的脑海中，煎熬着我的内心。睹物思人，偶尔看到那些略微泛黄的旧照片，那不多的几件旧物，我试着说服自己，不再痛苦地流泪，而用平静地心情回忆往日的幸福点滴，品味与母亲共处的三十多年的光阴。

因为一次计划中的远行，错过了中元节回乡为母亲祭奠的时间。心内有些小小不安，虽然天人永隔，这却是一年中难得的与母亲在天之灵聚首对话的时刻。那一刻，时光仿佛会倒流，让千思万想过的母亲再一次真切地走进我的心里。每次清理完墓地的杂草，将鲜花和祭品供奉于墓前，默默伫立良久，母亲的音容笑貌便会清晰地浮现于脑中，昔日的一幕幕，带着曾经的温暖和幸福闪现。
    记忆中，母亲一直是坚韧不多言语的，可温顺贤淑的外表下藏着内心坚定的主见 ，这往往在家中大事时展现出来。关于我，她最大的心愿是我的幸福，也因为如此，一向顺从父亲意志的她，对于女儿的选择却表示了极大的理解，她始终没有说过责备的话语，而是默默成全女儿的心意，让女儿顺利地远嫁异乡。这么多年，结婚时置办的东西许多都破旧没有了，印象很深的是母亲曾为我准备了两个带着平安吉祥寓意的插花瓷瓶，她叮嘱我要我小心珍藏，却因为几次搬家我的大意而早已碎裂，为此我难过了许久。只有几床厚厚的盖过几次的被褥，平整的针脚中还依稀看得见母亲一针一线的心意。
  母亲对于钱财一向是看得很淡的，她没有自己的现金积蓄，只有不多的一些首饰遗留给我们。这几年我一直精心地保留着母亲给我的不多的一点遗物，一枚她生病后我亲自陪她挑选的金戒指，戒圈里密密麻麻刻满了两个字“吉祥”，这曾是我内心的最大愿望，希望她能创造生命的奇迹，一生是平安吉祥的。戒指上还缠着一段已泛白的红线，，每次拿出来，我都要小心地摸一摸这段线，这是她戴过的唯一痕迹。还有一副小小的金耳环，我很少见母亲戴过，因为母亲的耳垂非常肥厚，戴上耳环，有时会发炎，所以，如果没有外出会客的隆重场合，母亲是极少佩戴耳环的。只有这枚戒指，是她最心爱的东西，一直戴在手上。因为她记着这是我刚参加工作后不久用自己的工资买给她的生日礼物。每次磨损变形厉害时，我都要陪母亲去更换新的式样，那是我们母女外出最亲密的时刻。

逢年过节，我最喜欢的还是为母亲买衣服，总是想象着母亲穿上新衣左看右看的高兴样子。自从我们成家后，母亲自己就很少买衣服了，她把这个权利很自然地交给了我们。而平常的日子里，她依然喜欢穿着过去的旧衣服忙碌着，保持着朴素自然的生活本色。她去世后，我为她整理着衣物，望着满满的大半橱质地良好的外套毛衣裤子，有的还带着新标签，有的穿的次数也不多。这每一件衣物背后都是一个小小的故事，是每一个重大节日我们和她幸福聚首的时刻。衣橱旁边站着和她年龄相仿的亲戚们，在羡慕地看着，小心地议论着，母亲在她们眼里，一直是朴素无华的样子，不张扬，不炫富，有博爱之心。那些未穿过的贵重衣服，遵照她生前的遗愿，都赠给了和她要好的亲朋。而穿过的许多衣物，就随着火光消逝让她永远的带走了。

院子里那棵枝干遒劲的石榴树，是母亲亲手栽种和打理的.在她去世后的前两年，这棵树似乎也有感应，都很少开花结果。父亲曾叹着气说，“这棵树是怎么了？以前可不是这样。”回想她在世时，这棵树她时时地照拂，施肥松土，打药，修剪枝杈，而树回报她的也是年年花红叶绿、硕果累累，入秋后枝头挂满一颗颗又大又圆的石榴果，打开后，一粒粒石榴籽红彤彤亮晶晶的，闪着诱人的光泽。每年母亲都要等到中秋节全家团圆时，拿出剪刀，亲自让我们去采摘，体会收获时那快乐的一刻。而每个亲朋家都会得到母亲精心挑选的几个大石榴，这是她为亲朋准备的一份中秋节的特殊礼物。

印象里，母亲一直是坚强干练的，虽没有多少文化，但却很少有难住她的事情。至今，她在我女儿的眼中，都是心灵手巧、聪慧能干的形象，经常给我们带来意外的欣喜。她会经常早起两个小时，为我们忙碌一顿美味的水饺或者煎包，也会自己开荒种香甜好吃的花生和地瓜，院子墙边她种植了许多的香椿树，经过她巧手腌制，就是全家喜爱的鲜香可口的佐餐小菜。至于缝制衣被，更是她擅长的，亲戚乡邻，谁家的孩子结婚出嫁需要缝制衣被，母亲总是他们盛情邀请的参与者。而她对待亲朋乡邻总是真诚以对慷慨相助的博爱之心，为子孙深深结下友爱的善缘。

母亲去世前的十年，是她短暂一生中过得最愉快的时光。儿孙绕膝，为事业奔忙半生的父亲也有了陪伴她的时间，她的脸上总是时常挂着微笑，对于生活，她没有太多奢求。而这段时间，也是她留给我们影像最多的。一本本厚厚的相册，记录着她与父亲走过山山水水的足迹。三亚的风光、桂林的山水、世外桃源般的张家界，每一次的远行都让母亲欣喜。有朝夕相处的丈夫，有孝心懂事的儿女，也有聪明可爱的孙儿，还有和睦的亲朋邻里，作为一个普通的劳动妇女，母亲就是一位生活成功的女性，收获着她此生最好的时光。

长长的人生旅途，是一个不断地获得，也不断地失去的过程。当那双慈爱的眼睛猛然间在你眼前永远的闭上，你会悚然地发现世间的圆满和幸福是如此的短暂，你所珍视的也往往是容易失去的。当看到别人可以在母亲身边亲昵地依偎撒娇，当全家团圆时，唯独缺那一个永不能见的身影，当思念时，只能对着一张薄薄的旧照片发呆，此刻的你会多么痛恨时光的无情。

当眼中的泪不再轻易地流出，身上坚强的壳似乎又厚了一些。现实会让人深切地明白，生死轮回，世世代代，眼泪与欢笑就是生活的常态，没有人可以逃避。那些远去的与亲人共度的美好岁月，幸福着我们的昨天，也温暖着我们的今天和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