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麦子 于 2016-2-26 08:36 编辑
木本女子 文/临淄 王秀玲 那个下午,林木本突然从迪拜打来电话,没头没脑一通说,什么丢弃一样东西其实也不难,纵然也曾百般宝爱万般不舍,云云。 认识林有二十五年了。二十五年,半个世纪的一半。往事如昨,第一次见她,是毕业分配季的七月,她静静立在午后长长的走廊,短发微黄,自然卷儿,一件白底碎花连衣裙,小巧玲珑,见人就笑,露出一对好看的小虎牙。 林的男友浩,是林的同学,毕业后相约来到一个城市。之后结婚生女,柴米油盐,偶有小吵小闹也无伤大雅,倒有几分彼此挑逗的小情小调式浪漫。后来,浩从单位撑出来单干,他头脑活,学以致用,很快生意风生水起,越做越大。林辞去工作,一心在家相夫教子。 林意外怀孕,浩想要这个孩子,缴了近十万元超生罚款。小女出生时,林四十岁。林的内分泌方面似乎出了些问题,两次怀孕生育,人一次比一次胖,没有了往日的翩跹灵动。人胖生懒,她越来越懒怠收拾,不出门,一整天头不梳脸不洗也是常有的。 慵懒的女人,不自知幸福的存在,也不自知危机的临近。 林的老家卧在四面环抱的山坳,一条很窄的山路与通往县城的大路相接。林怀抱小女坐在院子中央浓荫里,树干粗壮,枝叶扶疏。林右手轻摇蒲扇散热驱蚊虫,身后是年岁远远大过她的老屋,墙面斑驳,屋顶野草迎风微摇。她的大女儿和几个孩子聚在水井旁,挨次用瓢灌进引水,然后一上一下取水玩。那个时刻,阳光、青草、鸟鸣、羊叫、女人、孩子,温馨恬适,催眠一般,令人无端地陷入一种幸福的慵懒中。我照着林圆润的肩膀狠拍一下,不无嫉妒地感叹:嗨!你多幸福!站在一旁的浩笑笑:“没人知道我累啊,背着三座大山呢。” 浩越来越忙,不出差的时候,她也难得见他一面,更遑论一起吃顿饭了。她也只道是他生意牵绊,身不由己。后来竟至接连半月或者一月不回家了。他的离开很决绝,他说人生太短暂,再不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就来不及了。原来,她的幸福,不是他的幸福。她的世界轰然坍塌,像一个积木搭就的房子,像海边沙子做的楼阁,稀里哗啦,一地鸡毛。两个人拉锯一般,一个要离,一个死守。 张爱玲致信胡兰成:“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了的。这次的决心,我是经过一年半的长时间考虑的,彼惟时以小吉故,不欲增加你的困难。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 张爱玲这样的奇女子,世间能有几个?爱时,低到尘埃里;不爱了,彼此放手,何等清爽干净!张爱玲爱一个人,低到尘埃里,开出花来。而世间多数女子,低到尘埃里,变成了一粒尘埃。 生活经过这样的变故,她改变了很多,似乎身上某种力量被激发了,无助感也没那么强烈了。没有了他,一切仍在继续。她做过家教,做过代课老师,后来托朋友代为接送女儿上托儿所,自己出去找了份工作。之后跳槽几次,一年半后在一家大企业留下来,很受领导器重,常随同出国考察洽谈合作项目。忘了交代,她的专业是经贸外语,口语特级棒。 去年,她大女儿考上大学,去了外地;小女儿聪明懂事,在学校是小班长,在家里有好吃的一定先让妈妈吃;她呢,遇到一个好男人,对孩子好,对她好。 她说,喜欢杨丽萍的舞蹈《两棵树》,琴瑟和谐,鸾凤和鸣,很美,只可惜她没有长成一棵树。然而即便是花草,也要做一株木本的花草,有粗壮的根茎,可以像树一样扎入泥土深处,不畏风雨,无惧流年。 从此,她就叫林木本了。如果哪天你在街上看到一个女子,体态丰盈,衣着得体,开口笑时露出两颗好看的小虎牙,那就是她了。 |